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门帘被人撩起来。
来人身着利落的葛布袄,拄着一副竹制拐杖,身量堪堪能挨着门框,腰背挺得也直,看着精气神倒不像是一位古稀老人。
简陋的稻草床上放着小人儿,平日里亮晶晶的眸子这会紧紧闭着,脸上泛出病态的红来。
女孩儿右手被赵老爹小心翼翼地托着,上边的水泡起得很厉害,小手明显肿上了一大圈,一看就知道是被开水给烫伤了。
拇指到手心还有一条红痕,想是摸了极烫的铁器的缘故。
老人扫了两眼,见这副摸样,咚咚地敲了敲拐杖。
“烫成这样,怎么不知道先给接点冷水冲一冲!”
一边拿着拐杖戳了一下跟在后边的男孩,一边急急地往药匣子里找鸭毛和石灰去了。
转头见赵老爹还托着小湘儿的手,“别傻托着了,把她手腕子放在床沿边上,出去给我弄点麻油回来!”,说着还摇摇头,怎么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懂,这么小的烫伤也弄得这么严重!
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端着一盆凉水进来的男孩,要不是他儿子宋辰不是个东西的非要去科举,他也不用非得指着他的孙儿宋青。
很明显宋青这孩子踏实听话,脑子却不如他爹好使,到现在连本草都只背过来一半不到——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宋时年轻的时候曾跑去药谷求学,他资质极高,又勤勉好学,轻而易举地被谷主收作徒弟。
只是后来师徒之间意见不合闹了矛盾,他也不是什么不道德的人,学成之后不打算凭一身本事出名,这才回了北街来当个一般的医师。
宋青打来水,宋时取来一部分放入早就取出来的木罐子里头,又抖了石灰进去,那水瞬间就冒起泡来。他又用一只木筷子稍稍搅合几下,好叫二者接触更均匀些。
又到外边用一点水缸里的水反复冲了冲木筷,这才用布细细擦干了收起来。
他再回到里间,见宋青慢慢的用凉水一遍一遍地冲小湘儿的手,顺便还时不时用冷水打湿了的布擦一擦小湘儿的额头和脖子,这才露出了点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来。
稻草床睡着并不舒服,尤其是对于一个正在发热的小孩来说。
床上的女孩攒眉苦脸,嘴巴里一会咕哝着冷,一会又大喊着热,反复半天又颤着声喊娘。
方才半天忍着没哭,这会滚烫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连声又是娘又是疼的。
小湘儿的脸上满是泪水,不见汗珠,宋青忙着又是用水冲烫创,又是给她擦脸擦脖子,一时间累得直喘气。
宋时在一边看了几眼,又上去摸了摸她的左手,这才出去着手配药。
按量取了赤芍、大黄、丹皮后又添了一味麻黄,宋时拿完,盯着那麻黄半天,最后还是把它换了下去,只添银花和野菊花。
配好药,他又看了两眼那麻黄,到底没有把它放进去。
门又哐当一声从外边被大力推开,赵老爹手里拎着大半瓶麻油快步走进来。
宋时一见,颇有些嘲讽的笑了一下,“只不过调个药膏,拿这么多来做什么?”
赵老爹也不反驳,放下麻油就问还要他干点什么。
于是宋青就被招呼着带上刚配好的几味药到隔壁去煎药去了,赵老爹则被指派着替宋青的活。
木罐子里的水已经不冒泡了,这会分为上下两层,宋时小心翼翼取了上边的清澈液体,跟麻油两勺配一勺的混在一起反复搅拌,不多时就凝成了淡黄色的膏状物。
治烫伤的药膏这才算调制好,宋时取来方才就准备好的鸭毛,一手拿着盛药膏的小碟,就这么往里间去,忘记了拿他的竹节拐杖。
原来这人压根不需要什么拐杖就能正常行走。
小湘儿的手被凉水冲着,这会仍旧没见好转,不过没有像原先那么肿着了。
鸭毛蘸了药膏,被小心的一下一下撩过她手上的红肿与发泡处,反复几次,直到药膏服帖的涂在伤患处这才停下,宋时脸上也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涂完药,宋时又拿了干净的布来给她垫上,这才把小湘儿的手放上去,为了避免压破水泡,在她的手腕处又垫了一块布。
“爷爷,药好了。”
男孩稳稳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过来,赵老爹起身替他掀起帘子来,中药的苦味一下子在小小的隔间内弥漫开来。
原来光涂药就涂了近半个时辰。
床上的人儿似乎也闻见了药味,秀气的眉头拧巴着,嘴巴也紧紧抿了起来。
宋时叫赵老爹过去扶起小湘儿后再用手托住她的右手臂,自己则接过药碗来亲自给她喂。
那药被舀起一勺,细细吹凉才被送到小湘儿的嘴边。
然而女孩显然不领这份情,嘴巴紧紧闭着就是不肯喝,甚至还无意识的扭过头。
无奈,赵老爹只好收回扶着她肩膀的手,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