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常左脚迈开,躬身于百官中出列,也一并跪下,眼神关注前头跪着的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臣启奏。 ”
官家瞥一眼这位略显年迈的老人,示意他说下去。
“近日东宫大火,我朝历来以火为属,前夜东宫骤然失火,恐怕就是天有预兆——太子殿下倘若前去,恐有不妥。”
“臣亦启奏。”
这边话音未落,程少府也在后边毫不客气地跪下,官家看得直头疼,摆摆手叫他开口。
这人拱起双手,暗红边绿袖遮住这人的神情,他头落得低,偏偏又做了出头的,让人摸不清是不是心甘情愿。
“吴太常实在多虑,太子殿下心忧国本民生,此乃我朝幸事。何况方才所言东宫失火,臣另有解释。”
程少府说着,掩面的手臂放下些许,脸上隐有点得意神色:“臣以为大火与这大疫讯息一并出现在东宫,是天降大火,拣选了太子殿下也未可知。”
此人语罢,低下头不再言语,李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快意。
他们早得到消息,今日朝堂必然跟那个什么预言似的字条有干系,提前想了这么一招——为的就是逼迫他李卿培去趟这一趟浑水。
没想到李卿培会主动请旨,他还当这个兄长真傻了,把自己往火坑推。果然立马就有人站出来反驳,免得矜贵病弱的太子殿下还没真的走到南边,就在途中给折磨死了。
不过李卿培还真是倒霉,连出来拦路准备的说辞,都恰好跟本就为他准备的话术撞上了。
这么想着李越回头看一眼脸上隐隐有汗的吴太常,心想这老头说的也不算错,那大火真就是李卿培的催命火。
之前还妄想通过讨好将军府的陈小娘子,让大将军做他的助力。
做梦!就他这残破身躯,就算真让他坐上龙座,他又有什么资本长治久安?
官家垂首,沉默良久始终没有决断。
李越原本胜券在握的神情,因为莫名安静下来的气氛变得不安,他咬牙恶狠狠撇一眼同跪的李卿培。
白纹黄底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嫉妒的让人发狂,不就是早生了几个月?论本事论体魄,哪一样他李卿培配得上“储君”二字?偏偏还抢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凭什么?
李越假装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李卿培似乎毫无意识,仍旧保持原来的跪姿。
也不知道他跪这么久撑不撑得住。
反正李越是撑不住了,他仰头又要张口再添一把火,身后就又传来一道男声。
“臣启奏。”
官家烦得慌,想开口让这人别再继续,抬眼看清启奏的人,压下怒意任他开口。
“准奏。”
“倘如太子殿下能亲自巡查,又得诸位为殿下、百姓祈福,此事定然能成,百利而无一害。”
官家意味深长地打量这个青年,终于准了李卿培南下一事,且又定下两日后为他祈福送行。即使官家看上去面色如常,看向李越、李卿培二人的眼神却在欣慰中藏了阴沉。
像现在这样的雨夜,李卿培带一身晚春最后的寒气,再回想官家的眼神,手中的棋子被掷进棋盒,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极度压抑地笑了,笑得干涩难听,全然没有平日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官家最后的那个眼神,是在恐惧?还是在后悔?
害怕他们兄弟二人真的要争个你死我活?
不,他不会。
李卿培否决了这个念头,嘴角的笑意有点僵硬,有点讥讽。
如果官家真害怕,那他年幼时被贵妃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他为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藏在袖底的手逐渐收紧,继而重新放开。
他极快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外边的脚步声也已经近前,人影投在门上,掌灯使仍旧保持恭敬候在外边:“殿下,夜深了,您预备睡下了吗?”
“进来。”
屋内男子低微平缓的嗓音传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缓而漫长的咳声。
蓝色胡服的掌灯使闻声领着后边一班人进来,逐个散到各处熄去灯花。只留下寥寥几盏还亮着,免得夜晚太黑,殿里的人看不清楚。
一众人里,一个看上去还年轻的掌灯使注意到太子殿下独自坐在半扇开着的窗前,他的眉头有些痛苦的压下去,手带着衣袖捂了口鼻低咳。暗色披氅落在他身后,风雨似乎要趁机从未关上的窗口钻进来,将这谪仙人带走。
“吱呀——”
不住往屋里灌的冷风终于被拒在外边,年轻的掌灯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动着跑过来关这窗户,可能是这夜雨窗前的人实在太过于憔悴,他才会于心不忍想让他好受些吧。
“多谢你。”
近在咫尺的声音叫他吓了一激灵,年轻的掌灯使连忙躬身行礼,也不敢随便多说话,没等他想再帮太子殿下拿起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