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有青鸟,青鸟落地花颜好。花开时,衔一瓣,一瓣结得姻缘好。花开时,衔两瓣,两瓣喜得孩儿早。花开时,衔三瓣,德诸兄弟不睦了。西边大哥家失了火,东边的二哥来凑趣,还有个三呀三哥哥,追得他们满地跑……”
这首儿歌本意极普通,后瀚北战乱,狼取叛变,歌曲方才改头换面。如今交口传唱,流得甚广。早在龙格豪搬师还族前,曲子就已经传到了繁城。将龙格豪喻作大哥,暗指他乃瀚北无冕之尊。将祖尔恭喻作二哥,十分贴合他事事相机而作,无利不起早的作风。计都之败,龙格内举族欢庆。繁城大宴三昼夜,延请瀚北首脑人物前来。特为昭示尽管风云多变,龙格豪的地位,龙格一族的地位,仍不可撼动。
牧云冶斜身坐于窗前,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哪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草原刚历一场浩劫。她将手中鹰饵投向窗台,待划空而过的海东青扑下攫食。栖身敌营两月有余,能无恙而归,实为大幸。
侍女启帘入内,曲膝行礼。牧云冶漫声问道:“今天情况如何?”
那姑娘恭恭敬敬禀道:“吃了饭,还要了酒,喝了不少。不过,比昨天要少饮了些。”
牧云冶点了点头,手指将一缕头发绕来绕去,似在思索。那侍女是她从天启深宫中带来的,自幼便识得,因此颇擅猜她心思。见她如此,不禁一笑,上前低声道:“公主,我告诉他,送去的食物都是公主亲手烹饪,他似乎有些触动呢。其实他也不是傻子,虽然被囚阶下,始终都是那个样子,既没吵嚷,也没自戕。比之从前被俘的贵族,识大体得多。”
牧云冶莞尔,道:“他啊,也就如此了。要死的时候不会畏怯,死不成也不会恼怒,最大的优点便是想得开。趁他心情好,我去望他一望。说不定今天能说上两句话。”
繁城地牢把守严密,层层关卡,数次暗语交接,阴森潮湿,时不时有拷问凄号直达耳际。最里一间单人囚室幽暗无光。通路拐角壁上火把只能略约照出内中犯人轮廓,其余皆难看清。
牧云冶立在门口,凝睇片刻,问道,“还在生气么?”
那人既不答言,也不动,恍如未闻。过了好一会儿,牧云冶一声轻叹,道:“你虽得巫医医治,但伤处尚未痊愈,饮酒伤身,少喝些的好。”r>
他身形微动,腕上镣铐叮当做响,却还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开口。牧云冶无奈,只得说道:“等你心情好了,我再来。”
她说着转身走出几步,忽又想到什么,停步道:“我绝不会说我所做的是为你好。不过,牧云冶并不后悔做下这件事,哪怕你要恨我一世,也随你了。”
此语口气轻描淡写,她平平道来,却是清锐坚定,干脆爽决。
牧云冶无功而返,离了地牢,拾级而上,半路恰好撞到议事归来的龙格豪。她知龙格豪与族内元老为如何处置狼取计都的事有所分歧,于是迎上前,问道:“汗王,可是有了结果?”
龙格豪双眉深锁,道:“我已尽力替他争取,奈何众人极力反对,最后决议仍是处死。”
牧云冶听罢,袖内暗自握手成拳,冷然道:“处死,怕不是为了龙格利益,只是为了各人私心吧。”
当日狼取计都黄昏山战败,途中被截,伤重不支,牧云冶伤他一刀。她所持短匕本为秘术加持,附过特殊咒言。因早先听闻计都向不离身的神兵“渡黄泉”太过锋锐,龙格豪就有先斩除猛虎爪牙的想法。结果公主被扣做人质,本道派不上用场,哪想最后关头,牧云冶用之将计都灵识与“渡黄泉”绑在一处,使他暂失行动力。后神戟被夺,计都性命等如是落到龙格豪掌握中,所以牧云冶进言暂且将他囚禁,不必取命。
如若不是这个因由,龙格豪身为一部汗王,无论为大局为私情,都万万不该留这等敌人活在世上。牧云冶曾劝,计都才能武功睥睨瀚北,无人可及。龙格得之,如得天助,失之实为可惜。龙格豪曾与计都数度交手,心内亦怀钦服之意,所以王公议会上为他设法开解。可是这一仗打下来,死伤过重,影响过剧,人心尚且惶惶。大多只欲杀之后快,免有遗祸无穷。
牧云冶又道:“如果他们不肯退让,汗王打算怎样应对?”
“我心意已定,不论如何反对,这道赦令我也一样会颁。除非申王对此持有异议,那就另当别论。”
她见龙格豪口吻如此坚决,方才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道:“申王那边,汗王不必担心,龙武将军自会见机行事。汗王胸襟开阔,顾全大局,实是明智之举。”
两人正在对谈,猛起平地惊雷,远处一声巨响。侍从上前急报,道:“汗王不好了,城外夸父领兵来犯,扬言已逾约定期限,龙格仍不交人,今日誓要踏平繁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龙格方定乱局,疲兵归营,哪料夸父趁隙而入,以违约为由,压境而来。城外莽野,早排阵布兵,一声喝令,队前投石机启动,大石抛出,击向城楼。纵是繁城壁垒坚固,遭此重击,楼上军士不免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