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黑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把树叶子都淋湿了。大家冒着雨前进,边走边吃炒面。温度就跟断崖似的直往下掉,幸好雨很快停了,椭圆的月在渐散的云层里冒出朦胧的光。抬眼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朱有道低声嘀咕:“月亮毛刺刺的,明天估计还要下雨。不知道是大雨还是小雨,上游会不会爆山洪……” 朱家乔说:“多想无用,做最实际,走快点。” 把背上60公斤的负重再扎紧一点,她迈开大长腿,飒爽利落地加快了脚步。从山里钻出来,到了大路上,所谓的大路其实也就是碎石子儿铺的一条平坦路。朱家栋又忍不住嘀咕开了:“难道整个朝鲜就没有一条好点的路嘛。” 李方浩笑道:“以前是有的,美国佬来了之后就没有了。没事,以后也会有的。” 耳边飘过阵阵陌生的语言,对着那边朝他们绽放笑容的单眼皮宽脸盘子妇女回报一个灿烂微笑,朱家乔正了正帽子,说:“爸,这边人好多。汽车在哪儿?” 梨木川河是龙川的两倍宽窄,表面看起来,水势很平缓。来到了河边,朱家栋随手捡了块木头扔了进去,那木头原地转了俩圈圈,沉了。朱家樑脸色一变,道:“鹅毛浮不起,芦花定底沉。乖乖,这河水里暗流旋涡不少啊……” 一巴掌拍在朱家樑后脑勺上,朱家乔道:“鹅鹅鹅,评书听多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朱家樑摸着后脑勺,嘀咕道:“才不是灭自己威风,我在说事实。又不是说修不了这桥了。得要修金刚墙防水,还有,这么长的桥,用腰铁连车箱肯定不够用了,倒不如造一个……拱桥?” 眼睛来来回回打量周围环境,朱家乔边思忖,边说:“开玩笑呢,快三十米宽的江面,就算不造引桥,也得有四十米的长度,还要能走载重2.5吨,实际载重接近5吨的载重汽车。造拱桥?怕是李春复活都不敢这么想。” 朝着河上游处指了指,朱家樑道:“我是这么想,可那边已有人这么做了。你看,金刚墙都已搭起来了……在那边运过来的,不是大拱劵和腰铁么?” 顺着朱家樑指着的方向,朱家乔眯起眼睛,目光从上游喊着号子拖拽拱劵的工程兵们扫过,心里很惊讶。自从进入朝鲜以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最怕的就是遇到不熟悉水文情况就动手开干的愣头青。万一桥垮了,拖延了作战进度,后果不堪设想! “这梨木川河面宽阔,暗流复杂,建拱桥不是不行,但要走载重卡车却是个考验。”朱家乔自言自语道,旁边朱家栋问李方浩,“李同志,这边已经有人建桥了,还找我们指导员要了我们来。这是想要双保险嘛?” 李方浩连连点头:“是!美军夜晚不敢出来,白天才会出动。我们一直跟他们打的就是时间差的战斗。他们的飞机一般都是白天过来,针对的就是我们后勤部队,他们见到汽车肯定要炸的,我们得赶紧把桥修通了,天亮之前疏散隐蔽起来。还有就是……在河对岸,还有五十名亟需转移到后方医院的重伤员。这是跟死神赛跑啊!” 听见李方浩这么说,朱有道顿时严肃起来,他抱着双臂,食指无意识地在手肘处轻叩,眼睛盯着河岸,“既然已经有一座拱桥,也好……拱桥的好处,是不太需要很深的桥基,只要拱劵角度设计合理,那么利用腰铁挤压的力量,再加上合适的受力杠,能够横跨河流,避免了受到河底暗流影响的风险……着实是个聪明法子。 “工程进度会很快……约莫下半夜,就能够妥妥的走人过车了。” “但弱点也很明显,就是如家乔所说,不知道能不能足够承重,让载重车经过……” 朱家乔笑了一笑,说:“既然是双保险,那么我们就必须要造出确保载重车通过的桥了。” 朱家樑跳了起来:“那还呆着干嘛,干啊!” 李方浩道:“莫急,你们都是专家,多给我们指导意见……那边的洞子里是我们的临时指挥所,跟我来。” 八连的指挥所也是建在废弃的矿洞里,梨木川洞子也就是三米来高,地上还残留着矿车轨道的痕迹。进了洞子是一堵做了伪装的矮墙,绕过了矮墙,才发现这是个嘴巴小肚子大的葫芦洞,葫芦洞里头就是连队指挥所。朱家乔来到的时候,里面仅有的一张桌子上已经先有了一伙人。 李方浩指着当先一人道:“这位是纪工,也是桥梁专家。他可是正经学院派,念过大学,很有文化的!在延安的时候建设大后方,好些大桥都是他设计建造的。” 那人看着大家,温和地笑了笑,主动对着他们说:“我叫纪建褀。很高兴认识大家。” 大家彼此敬礼,就算是认识了。 看到一长条图卷,就跟武林秘笈似的摊在桌子上,四角用石头压着,图卷上的标注十分精细,简单的文具陈列其上。朱有道就说:“纪工,先来后到。桌子你继续用着,我们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