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栋带头,喊起了号子。简单的劳动号子,有音无字,令战士们的动作更加整齐划一。最后的一点儿隆起的土块,被朱家乔和朱家樑抢先一步两锹子铲掉。37小高炮被牵拉着回到了路面上,仅仅就是回落的那一瞬间微微摇晃了一下下。 普利斯吉普车屁股后喷出阵阵黑烟,朱家乔担心车子马力不够。幸好跟她想到了一处,在吉普车上面“压秤”的战士们纷纷往两边跳,个别脑子灵醒的,还扛下了一箱炮弹。 白乙洋在前方车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不断挥手:“过来这里!过来这儿!我车上还有位置!!” 给威利斯吉普车尽可能减轻负担,好让它能够牵拉高射炮,那车子上最终只留下了朱家三姐弟、高射炮2班的观察员乔清江,林朗清开车。 说是减轻负担,实际上车尾箱也装得满满当当,被炸毁的道奇卡车上能带走的物资,尽可能回收带走,特别是那些弹药,一部分曳光弹到了一号车上,剩下的五六箱榴弹炮弹都放在了威利斯吉普车。战斗班的隋云伟唐大头等人,本来是跟车过来的,此刻只能小跑着,跟随在车子附近前进。 原本朱家乔也想要下车的,林朗清制止了,说:“你们刚才辛苦了,现在坐车回去。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刚刚归建工兵营,晚上我还打算开个会议,你们都得来参加。” 听了这话,朱家乔也就不再坚持。甚至车子一开起来,疲倦到了极点的众人,还在极为颠簸的车子上,迷糊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朱家乔好像又听见了那首山歌。 也不晓得那首歌原本是客家话还是白话,又或者什么版本都有,调子悠扬,从娘的嘴边,到了爹的嘴边,一样那么哀婉动听:“有女莫嫁后沥村,隔崖望村走断屐。有妇莫走临高崖,脚滑落崖娃没娘。有娃莫过穿山梁,山梁吃人,父母哭断肠……” 伶羊峡边后沥村,临山望崖,居高临下俯览鼎城,当真是个最佳火力点! 那年,百万大军已过了长江,攻进了南京“总统府”。山区里,还有一些兵匪勾连的残部在负隅顽抗。 他们是工程兵。 他们要修桥梁。 伶羊峡边制高点后沥村,前面一道断崖不过二三十米长,底下河水湍急,两边土质松软。唯一的进村桥被退守的敌人炸毁。后沥村如蛇口,紧紧咬着的村子带着全镇百姓一起死! “三十六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把桥架起来,快啊……” 抬头看了一眼对岸兀自冒着轻烟的地堡,十分钟之前,这颗钉子才被拔掉。溪水轰鸣,在峡谷中响声回荡,炸断的桥面大洞就像怪兽血盘大口朝天张开。朱家乔垂目唾了一口唾沫在掌心,搓掉油泥:“把绳子给我,我身子轻,我下去放桩!” 匍匐着身形,朱家乔才刚朝着河岸边被炮弹炸起的浮土堆后潜行,一梭子弹已经带着尖啸,在浮土堆上打出了一连串烟尘。 下意识一缩脖子,朱家乔扭脸看向了身后堑壕方向:“疍家佬,把对岸打黑枪的鸟给我拍下来!” 堑壕中压根看不见人影,但一口明显带着客家口音的回应,已然飞快响起:“前锋部队已经扫过一遍了,居然还有人埋伏着打黑枪......这肯定是当地土顽!” 狠狠吐掉飞溅到口中的沙土,朱家乔破口大骂:“疍家佬,你是来打仗还是来相亲?这时候还给我条条有理头头是道——把打黑枪的那鸟给我拍......” 话音未落,堑壕中已经响起了三八大盖清脆的击发声,而河对岸接连不断的短点射,也随之沉静下来。 伴随着一捆麻绳抛到朱家乔身边,旁边的同伴精神高昂:“朱家乔,你想到的,你爹就已经想到了。就刚才拔钉子的时候,大掌已经下去了,他交代你只要放樑就行。” 毫无异议,朱家乔点点头:“行。樑木呢?在哪儿?” 不远处,听了她说话的胞弟朱家栋,把早就准备好的粗大圆木往背上一背,放开嗓子大喊:“姐,樑在我处,放心好了!板跟上,钉子跟上,锤子!快快快!” 绑牢了安全绳,朱家乔把装着工具的帆布袋一挎,还用细绳绕了好几圈。如深潭般安静笃定的眸子盯牢了黑黢黢的桥洞,直到沉闷无比的声音在河谷深处传了起来。成年人合抱粗的桥桩挟了风雷之势,如地底神兵一般自河谷中威风凛凛地竖起!工程兵们欢呼起来:“主桩树起来了!朱大掌成了!大姐,看你的啦——主桩放好,就欠横梁!” 眼睛打从那两道猿猴般迅捷地自悬崖底下攀援而上的黑影上一扫而过,朱家乔嘴角勾起笑容,朝朱家栋打了个眼色,仍旧绑牢了腰间绳,迅速奔到桥洞口,身后跟着的朱家栋一侧身,卸下了背上圆木。 朱家乔像只灵活的猿猴,跃到了孤零零伫立在桥洞中间的主桩上,柔软的绳索在她手底下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