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凌屏息,凝神。
忽然视死如归地大声开口。
“我打算跟老师一起去阿鲁国!”
她闭紧眼睛交代。
沈夫人一愣。
“阿鲁国?”
她按着额头想了会儿,“那群异域僧人的所属国?”
沈遥凌赶紧连连点头。
她把昨天魏渔跟她说的话告诉母亲,又努力地强调了一下,同行之人众多,且是陛下亲自授意,她真的很想去。
“你——”沈夫人心口跳得都提速了,喉咙一阵阵地发紧。
那可是山海之外,她的小女儿突然
一声不吭地跑回来说,要走那么远?
难怪神色这么奇怪!
沈夫人气得捏起拳锤了她两下,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遥凌抬头看看母亲的脸色。
本来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挡一挡,但现在看到母亲一脸焦急忧心的样子,她也有些愧疚了。
默然又乖顺地挨了打,沈遥凌犹豫了好一会儿,跟母亲说:“其实,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那就不许去!”沈夫人立刻道。
沈遥凌吸了吸鼻子。
“可是娘亲,我不想欺瞒您。只要能去的话,我是一定想要去的。”
“我一生……一直都在寻找能让我有用武之地的地方。到了堪舆馆之后,我结识了新的同窗,有了很好的师长,也获得了一些赞扬,这些已经比我上、比我之前在医塾时获得的所有加起来都要宝贵了。”
“但是,我还是不够知足,我跟父亲说过的那个计划,他也赞同的,我想要亲自参与其中。”
“而且,”沈遥凌抿唇,泄露了一点点的骄纵,十六岁的心气终究重新从她魂灵里长出来,让她不知害臊地接着说,“我想不出来,除了我,还有谁能把它变成现实。”
“如果我因为胆小而不能去,我一定会非常、非常遗憾的。”
沈夫人眼眸颤动,盛满了一颗母亲几乎破碎的担忧。
过了很久很久,沈夫人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沈遥凌的侧脸。
“海外异邦的事,娘亲一点都不懂呀。”
“乖囡,你会不会遇到危险?”
沈遥凌霎时泪意上涌。
她用力憋回去,按住母亲的手背。
想了半晌,还是诚实道,“我不知道。”
她也没有多么神通广大,她可以跟宁澹笃定地说宁珏公主一定会好起来,是从上一世已知的内容推测的。
而她即将要做的一切,对她来说也是全然未知,她根本没有办法向任何一个关心她的人保证。
甚至也没有办法向自己保证。
沈夫人摇摇头,放开了她。
“娘亲要再想想。”
沈遥凌没再勉强。
她知道对于母亲来说,这件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母亲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也很正常。
不过还好,离老师预估的出发时间还有好几十天,她可以让家里人慢慢习惯,也多做些准备,好让大家都放心。
沈遥凌再次向母亲行礼,跨出门外,不敢回头看,生怕看到母亲含怒伤心的面容。
至于父亲那边,她或许不用再去说了,母亲会与父亲商量的。
她最需要向父母证明的,是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沈遥凌回到家里,本来以为很快就会睡得着,结果心里装满了事情,一直躺到午膳快要做好,才终于勉强有了点睡意。
她心里有些乱,翻来覆去地做了很多梦。
又梦
见最开始在赤野林里,她因为没能吵赢架偷偷在那里哭,宁澹丢给她一张手帕。
那时候她误以为是自己踩到宁澹的剑惹他不高兴,所以赶紧捡起来帮他擦干净。
直到很久以后的后来,她去问宁澹喜不喜欢喻绮昕的时候,宁澹又给她递了一次手帕,她才明白,宁澹一开始把手帕给她,就是想给她擦眼泪。
那场被油纸伞挡去的水杉落雨,大约也是他刻意的“表演”。
她在医塾里孤立无援的时候,永远有一个不容侵犯的去处可以去。
宁澹没有赶过她,反而很包容她。
在很多个她失意、孤独、叛逆的时候,他都能被她找到,然后被她拉着听她颠倒地说些她自己都不明白的话,从来不会质疑,像一座沉默的、可靠的山岳。
她还梦到她去给宁澹送花笺,这个场景她以前从来不曾回顾,因为她不敢想象当时宁澹心里会觉得她有多么厌烦。
现在她可以放心一些了。
至少,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宁澹对她有多么厌烦。
宁澹只是像她之前猜想过的最好的那种情况一样——其实没能花多少心思想她的事情,等到有空的时候才能来回应她。
后来她变成宁澹的亲人、变成宁澹的责任,接受他一丝不苟的保护,和沉默得顺从的包容,她也会努力地避免去占用他过多的时间,他们一直配合得很好。
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怨怪的。
但是她还是会想起。
在一开始碰到水杉林里那个少年时,被他零落得甚至不自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