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凌在裙摆上蹭了蹭发痒的手心,盯着宁澹的后背,看了很久,还是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不在意被太子抢走都护的位置这件事。
乌苏之战完全是宁澹一个人的功劳,一道圣旨却突然将都护之位传给了太子。
沈遥凌知道,朝堂里朋党之争从未停歇过,这位太子虽然已经年纪三十有余,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其余党羽时常拿此做文章,斥其中庸。
宁澹此番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乌苏的七座城池,功绩赫赫,而放在他这样年轻的年纪,又太过显眼。
无论皇帝是为了保护宁澹,还是为了给太子丰羽添翼,他最后的决定都是“移花接木”,让太子担任都护,更是无形之中将这次胜利归功于太子,往后旁人口中、史书上提起这桩功绩,都只会出现太子,而不会再有宁澹的名字。
宁澹从未对此表露过什么意见,仿佛他真的完全没有意见。
走进王城殿中,那里已经备好了迎接的仪式和歌舞,太子一踏进门,便开始敲鼓奏乐。
沈遥凌站在厅堂斜角,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她看到其余人的目光都纷纷投向了宁澹,悄无声息地在宁澹与太子之间来回打量。
或许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疑惑,觉得太子的出现,实在是突如其来。
宁澹仿佛察觉不到这些打量,执着一只酒杯,很端正地跽坐在绀紫色的软垫上,脊背笔挺,腿部紧绷,颈项微垂。
乐声停,宁澹站起身,回过头来,看了沈遥凌一眼。
沈遥凌一直看着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应,身边凑过来一个人。
“请宣谕使移步。”
西伊都护府初立,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
如何管辖西伊州,种种制式如何下达,都在等着都护来了安排。
仪式结束,太子召集他们所有人,说是要集思广益。
隔壁殿中,香烟袅袅,太子还带了东宫专用的龙涎香来。
太子命令他们畅所欲言,这一挥袖间的气势,看起来倒真与陛下有几分相似。
魏渔拱了拱手,道。
“乌苏与大偃天高地远,只能遥管,因此微臣提议,乌苏七城仍由乌苏王具体统治,但必须接受西伊州的监管,除此之外,还需设立馆、驿、长行坊,并在头尾两座城池处设卡征收商税。”
太子听了两句,已经皱起眉。
“由乌苏王统治?那究竟是大偃的国土,还是乌苏的国土?”
魏渔顿了顿,继而解释道:“这七城自古以来便是乌苏的一部分,其民众与乌苏其余的民众也不可分割,无论是语言、民俗、生活习惯,都与大偃大不相同,若要完全按照大偃的风俗来管理,恐怕有难处。乌苏虽主动依附于大偃,但也是友好的盟友,微臣认为,可采取羁縻之策。”
太子摇头:“事情尚未做,就已经开始喊难,魏大人,你想问题,怎么这样肤浅。”
沈遥凌眼皮一跳(),抬眸看去。
太子指着魏渔?()_[((),对着一旁的近臣戏谑道:“语言不通,难道是生下来便不通吗?因为这种理由却步,真是小家子气。”
近臣哄笑,点头附和。
太子又道:“几十年后,土地上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谁还会记得眼下的民俗是什么。从现在开始教习他们大偃的语言便是,这里已是大偃的国土,怎能拱手让人!”
近臣纷纷抚掌,夸赞太子雄才伟略。
魏渔再无话说,行了一礼,回到自己的坐席坐下,冷着脸翻书,再也不发一言。
太子蔑他一眼,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宁澹身上,又变得笑语盈盈。
“若渊,你有何想法?”
宁澹起身,抱拳。
“回禀殿下,飞火军已立,为保证军队供给和税粮,需要在边防屯田。这七座城池之中,褚瑟城的土地最为肥沃,可在此处屯田以兵,营田以民。”
屯田采用军事编制,吸纳的屯垦戍卒强制耕种官地,所收得的粮食可用来供给军需,也可换取盐引,方便集中管理周遭的百姓,也便于日后选拔正式军队、修建大型工程。
听见这个,太子没有异议,点头道:“好,不愧是若渊,这个提议倒是言之有物。”
这话说得,仿佛在讽刺先前的魏渔言之无物。
于是席间微妙的目光又在宁澹与魏渔之间游移,魏渔低头写字,只当不觉。
太子又问了几个人,才道:“今日舟车劳顿,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往后建设西伊州,还需要各位齐心协力,多有担待。”
近臣赶紧道:“殿下一心牵挂政务,刚到地方便马不停蹄地处置公务,实在是辛苦。”
不知情的人听起来,还以为太子是个多么谦逊勤恳的君主呢。
沈遥凌全程一句话没说,起身退了出去。
魏渔急匆匆地走在她前头。
即便只从侧面看,也能看出他面色怫然,眼光也冷得很。
魏渔原本就是个心气高傲的人,若不是意外进了官场,他绝不会沾边这些虚与委蛇之事。
原先魏渔在鸿胪寺中当值,除了累些,似乎还没有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