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斯特城郊,通往宁静墓园的小路两旁,银杏树整齐排列,已然金黄的树冠不断向前蔓延,秋风轻吹,伴随着交响乐般的沙沙声,落叶如骤雨。
艾莲娜捧一束洁白百合,无声走在约翰的身边,他微微抬头望着如被神明泼洒的金黄银杏叶,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讨厌落叶,还是讨厌秋天。
随后,他帮艾莲娜拂去头顶的落叶,多看了一眼百合花,摇了摇头。
他讨厌百合,讨厌马蹄莲,因为这是维德王国用以祭奠逝者的花束。百合与马蹄莲固然庄重、纯洁,寄托着生者的思念,但约翰就是很讨厌。
不如玫瑰雅致,亦不及蔷薇热烈。
穿过宁静墓园那被藤蔓缠绕的黑色铁门,约翰和艾莲娜对门口小屋中的俊朗守墓人点点头,径直朝墓园深处缓缓而去;
墓园的绿茵草地上,秋菊盛放,花瓣裹挟着点点露水。亦可能不是露水,今天并没有降雨,哪怕雨季降至。
或许是守墓人刚浇过水吧,他在悉心照料着墓园。
约翰这样想到,他不太讨厌秋菊,却也谈不上喜欢。
越过一座座洁白的墓碑,约翰忽然对身边的人出声说道:“艾莲娜。”
“嗯?”
捧花的少女回应声显得清冷,却与冷漠无关。
“凯瑟,应该是矢车菊吧?”
“矢车菊?”
约翰点点头:“纤细、优雅、热情,温柔可爱,有着娴雅的品质。分明很美丽,但聚在一起时却不突出,偶尔还甘当陪衬。”
“……确实很像。”艾莲娜轻声说道,望向臂弯里的百合,“我们该带矢车菊来的。”
“卡尔的妹妹,米娅那孩子……就像睡莲,虽然她还活泼的。”
“为什么?”
“不谙世事,纤尘不染,她有婴儿般的澄澈内心。”
约翰和艾莲娜脚步一致,齐齐侧身朝灰石小径岔路的左侧走去,艾莲娜随口问道:“卡尔呢?”
“卡尔的话,”约翰稍微思考了一下,“鹤望兰吧。”
“鹤望兰么……”
艾莲娜轻吟着,疑惑地问道:“理由呢?”
“鹤望兰那特殊的花型,也被称为天国之鸟,相传它能将人间的思念带去遥远的彼岸,告知已在天国的亲人。”约翰微笑道,“连接两处世界之人,和我们的卡尔很像吧?”
艾莲娜深深点头:“生死两界的桥梁。”
“嗯,不过他一直没有见到凯瑟的亡灵。但知道那位斯卡曼德先生以后,我倒觉得这样反而比较好,凯瑟没有成为亡灵。”
“我也这样想。”艾莲娜已经看到了那座墓碑,她又问道,“那伊莉雅小姐呢?”
“蓝色风信子吧。”
“理由?”
“高贵、美丽,还有生命力。”约翰有些悲哀地感慨道,“生命力……当它旺盛而漫长到没有尽头时,就像卡尔说的一样——和诅咒没有两样。”
话音落下,二人同时停下脚步,他们面前是一座洁白的墓碑,但却没有生平,亦没有生卒日期,唯有姓名:
凯瑟·布劳顿。
这是在卡尔出城的日子里,约翰和艾莲娜为友人立下的墓碑,碑下有一口棺,馆内有几件连衣裙。
一座衣冠冢。
约翰和艾莲娜都没有告诉卡尔,而理由,他们自己也说不好。
可能只是不想让他更悲伤了,他要惦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艾莲娜走上前去,把那束百合放在碑前,从口袋内抽出丝巾,擦拭着碑上的灰尘。
“凯瑟,我和约翰来看你了。”
约翰走到墓碑坐落的草坪上,盘腿而坐:“卡尔回家了,但是他没能找到你的遗体,我看得出来他很介意这点,尽管他说自己不会自责了,但我知道他肯定悄悄难过了很久,你别怪他。”
“我替卡尔对你道歉,凯瑟。”艾莲娜轻声说道,“对不起,以前我和约翰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你的异常。”
“凯瑟,虽然这么多年我都没说,但是真的很感谢你,在我和艾莲娜最落魄最需要帮助时,你让我们进了家门,还一直帮我们,把我们视为家人……”
约翰的嗓音很温柔,却越来越轻:“可我们却没能救下你,也没法再报答你,只能帮你复仇了。”
“刚才约翰说,你就像矢车菊一样,优雅热情,温柔可爱。”艾莲娜擦拭着碑石轻笑道,“你看他五大三粗的,心思却很细腻,那些花的象征我一个都不知道。”
“下次我们会带矢车菊来,凯瑟,你如果也不喜欢百合的话,就当看不见吧。”
“对了,卡尔有了一位天使般的妹妹,叫米娅,是个特别可爱却总令我们心疼的孩子。”艾莲娜收起丝巾,抱膝坐在约翰身边,自然地靠上他的肩膀,“家里现在很热闹,菲莉丝姐姐也和卡尔住在一起了,只是你不在,总觉得这个家缺少了某种氛围。”
“一个絮叨而且过度保护的大姐姐角色?”
“对对,就是这种氛围。”
墓碑没有回应,回应他们的是风声。
沉默片刻后,艾莲娜没有扭头的问道:“约翰,那我像什么呢?”
“岩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