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斯特治安厅,还是暂且关押唐纳德的房间内。
卡尔离去不久之后,伍德就招呼莎莉去早点休息,但却被指挥官严词拒绝了,理由是同事们都还在加班加点,她身为指挥官在这个要紧关头,必须以身作则。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甚至有些一根筋,但伍德知道今晚治安厅恐怕没几个睡得着的,也就不再多唠叨,任由她去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年少的朋友、后来的冤家,隔着桌案互相沉默对望。
而现在,甚至已是执法者和罪人的关系了。
多么始料未及,人生就是如此充满荒诞的戏剧性。
二十年前,曾在廉价酒吧把酒言欢,彼此约定誓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朋友,要如何才能料到二十年后的今天?
回望过去,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伍德叹了口气,起身拿起唐纳德面前的水杯,洗干净后帮他倒了杯咖啡。
“还是加两块方糖吗?”
“……不加糖了,黑咖啡就好。”唐纳德望着伍德的背影说道,“多谢。”
原来,一切都变了。
伍德默不作声,将漆黑如墨的咖啡递给他。
唐纳德平静地接过,喝了一口,又看向伍德,哑着嗓子苦笑道:“上次我们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咖啡,是多久前的事了?”
心平气和…吗?
“早就忘了。”伍德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见了面不是争权就是谋利,我记不清了。”
“是啊……你说的是。好好的情分掺了利益,不知不觉就什么都变了……”
“我不认为咱们以前有那么熟,能让你现在依旧堂而皇之地和我叙旧。”
“呵,你还是这样,口是心非,那你还跟我这个重犯耗在这喝咖啡干嘛。”唐纳德忽然笑道,“你这人啊,哪怕板正地挨一炮弹,事后都能剩下一张嘴来。”
伍德毫不留情地回敬道:“彼此彼此,别忘了我是审问官出身,我这张嘴必须比犯人更硬。”
“可我还是知道的,你其实心软的很,你的性子其实不适合当这总监。”唐纳德叹息道,“争啊吵啊这么些年,你我是最清楚对方的脾性的。”
伍德沉下了脸,摇摇头:“我不敢苟同,如果我真的有那么了解你……”
又怎么会被你瞒过去,直到今天……
唐纳德似是读懂了伍德没说完的话,也低下了头,不再反驳了。
“我还有…多久?”
“不确定。”伍德摇头,“案子太大,你们牵扯太多,明斯特审判庭已经做不了主了。”
“所以,大概还有多久哇……?”
“等伯爵给王室致信,之后应该有王室的使者亲自来明斯特监督。”伍德点起他的烟斗,深深吸了一口,“快的话三四天吧,使者应该就到了。呵呵,倒不如说当然会快……这事甚至都超过了我们每个人的权限,沃尔登家也做不了主的。”
唐纳德沉默了几秒,又喝了一口咖啡:“你们这个海勒总司,真的不一般,我看得出你很……怎么说呢,敬重他?”
伍德笑了笑,没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
“还是说你吧,你刚才交代的那么坦然,要不是有卡尔和加里恩能保证,我差点以为你是在糊弄我们。”
“呵呵……糊弄,还有这个必要吗?”唐纳德苦笑的比哭还难看,“伍德,我被你们抓了,没人能救我,我已经是个没用的弃子了。”
这下,换伍德沉默了,可他连苦笑都没露出来。
唐纳德投身了密林会的事业,但他终究不是密林会的信徒,没有那扭曲畸形的狂热信仰。他作恶的动机从未改变,正是他最纯粹的执念——治好爱妻,不顾一切。
所以当他被抓了,密林会就不再需要他了,他们会立刻断掉这条尾巴。他成了无价值的弃子,也就没人会再给佐伊提供药物……
所以唐纳德迅速地交代了他做过的一切,毫无保留。
“你后悔吗?”
伍德忽然抬头,灼灼地盯着唐纳德,似乎是想从这憔悴的脸上看出些许曾经的残留。
他恍然发现,这么多年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唐纳德因为一个简单的问题,而露出了茫然与挣扎的样子。
良久,唐纳德轻声说道:
“……我不确定,伍德。”
“什么意思?”
“因为在今晚之前,我不认为我会输。”唐纳德缓缓说道,“我不后悔,为了治好佐伊,我还是什么都会去做,因为如果没有密林会的药,她现在或许早已经…撒手离我而去了……”
“我不能没有她,我无法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所以…哪怕是要我亲手毁了明斯特,用别人的命换她的,我都不后悔……”
“我后悔的,就只有现在输给了你们。”唐纳德茫然地呢喃道,“到头来,竟然是我先丢下了她,离她而去了……”
伍德张了张嘴,错愕到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一刻伍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了解面前的这个人,他的一切都陌生到可怕。
佐伊身患顽疾,而亚瑟·唐纳德,又何尝不是早已病入膏肓……?
为了妻子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