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下去吧。”
大法官看了眼负责庭审安全的治安官,等狼先生在人群的唾骂声中被带离后,大法官看向今天最后一名重犯,一时间眼神复杂。
原市政厅总督,亚瑟·唐纳德。
他们曾是有过不少接触的,无论工作交集还是私下个人情谊。
但如今,他们一个还是身为大法官,另一个则成了死刑犯。
相隔对坐的不再是华美的宴会桌,而是泾渭分明的审判庭阶梯——他在高高的台上俯视,而他在台下低头不言。
过往那意气风发的总督已是束着镣铐、一身囚服,不再衣冠楚楚光鲜亮丽之后,原总督看起来也与其他犯人没有太大不同,但那份平静依旧为他保有了最后的体面。
可平静的神情之下,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现本庭审判复苏节一案最后一名犯人。”大法官顿了顿,“原明斯特市政厅总督,亚瑟·唐纳德。”
当大法官话音刚落,旁听席的角落,忽然响起凄厉的痛哭声——
“不!不!亚瑟——亚瑟!”
痛苦、哀伤到极致的嘶哑喊声回响在严肃寂静的审判庭,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那是一位身着红裙,从旁听席的座位上滑落又跪倒在地的女人。
她削瘦,苍白,眼窝深陷,发如枯草,曾经靓丽的容颜满载断肠的哀恸与泪迹。
女人就那样生生跪着,颤巍巍地朝那背对她的、离她数十米远的犯人伸出手去,在所有惊讶错愕的目光中,竟就如此向他匍匐爬去——
有人注意到,她的腿边还倒落了一根拐杖。
“亚瑟,亚瑟——!”
“不……不要……法官大人,我求您了,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佐伊求求您了——!”
台上的法官一时间愣住了。
这如疯魔一般的红裙女人,竟然是亚瑟·唐纳德的夫人!
是每每去总督府拜访时,那位言笑晏晏温婉大方的佐伊女士……
一个月不见,竟然都认不出她了。
大法官下意识地看向待审的唐纳德,只见他仍是不闻不动,深深低着头,好似丧失了全部知觉,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大法官也看到,唐纳德方才似在忍耐某些东西的平静神情,濒临破碎。
他半藏在囚服袖口的手在微微颤抖。
但他仍然没有回应,没有回头。
“肃静,女士。”大法官的声音温和些许,夹带着不忍的私情,“女士,请您——”
“不,你们不能……不能杀他啊!”
“法官大人,大人!亚瑟是为了我,你们不能杀他!”
“亚瑟,我的亚瑟……我求你了亚瑟,你看看我好不好……”
佐伊,她就这样匍匐爬行着,颤抖着抬手靠近她的爱人。
太久了,自从那晚之后她就再未见过他。
现在她终于见到了,可他甚至都不理她了……
她真的好痛苦,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熬到了今天,这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遭受这般打击,她本就孱弱的身体本该被死神无情带走,可她却为了某种执念生生活到了今天,用大量止痛药麻痹五脏的撕扯剧痛,用拐杖支撑难以迈动的双腿,走进了此时的审判庭。
“亚瑟……你怎么不要我了,求你看看我好不好……”
“法官大人,你们杀我吧,是我害他犯错了,你们该杀我的……”
“你看呐亚瑟,我来找你了,我来陪你了……”
“不要怕,亚瑟,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会陪你的,我会——”
“大人……法官大人!”亚瑟·唐纳德忽然如奄奄一息的老狼那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打断了女人凄厉的哭声与哀求,他仍是对身后的一切不为所动,却用那变了调的嗓音高声乞求道:
“为了庭审的秩序与威严,我请求……驱逐扰乱者……!”
“……予以许可。”
“亚瑟…?”
“女士,请随我们离开吧。”
“亚瑟……亚瑟!不,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女士,请您——”
“那是我的亚瑟,我的爱人就在那里啊你们看不到吗!你们不能把我带走,你们要带我去哪?!”
“你们不能把我……放开我你们不能、不能让我离开他!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啊!!”
佐伊哀恸至断肠的呜咽声、挣扎声、拐杖拾起又摔落声、椅子在地板摩擦的刺耳声……
渐渐远去的乞求声。
“亚瑟,亚瑟!我——”
咚!
尘封的大门被打开,再无情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再也听不见了。
现场纵使是再狠心的,也沉默不语,不忍回眸。
而那位审判席孤独站立的最后一名犯人始终没有回头,连一瞥的余光都不曾给予身后。
在哀婉痛哭消失的那一瞬间,亚瑟·唐纳德的身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随着一连串金属镣铐的碰撞声响彻——
他如动物般四肢跪地。
他再也站不住了。
片刻后,大法官终于说道:“庭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