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那个倒下去就没动过的赵昂却突然发出一声含糊嘶痛之音。
在赵荞茫然又惊讶的泪目注视下,他捂着左脸颊,搭着孙青的手臂缓缓坐起来,尴尬开口:“阿荞你哭什么?也受伤了?”
“也?”贺渊扭头看他,目光却有点飘忽,落不准似的。
“赵二姑娘无事,”孙青忙道,“成王殿下,您伤到何处,能走动么?”
“破相而已。”赵昂讪讪放下捂脸的手,露出左脸颊上一道渗着血的伤痕。
孙青小心端详几眼,确定伤得不太深,这才松了口大气,扭头以目光请示贺渊。
“这么点伤,你就趴地上躺尸?!”贺渊闭上眼,将怀中的愣怔的赵荞拥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不腾出手去当场将赵昂捏个粉碎。
“你以为我想?”赵昂尴尬地猛翻白眼,“躲太急,倒下时磕着头,晕了。”
说出来之后,整件事就显得更丢脸了。
“不许告诉你们林大人!”
孙青为难挠头,小声道:“到时结案卷宗是贺大人执笔,您最好还是……贺大人!”
“贺渊!”略有些嘶哑的惊呼声终于冲过赵荞喉中那团棉花。
但她周身还是无力,软绵绵的手臂根本环不住贺渊摇摇欲坠的身躯。
满眼惊骇的孙青才腾出手,还没来得及扶,贺渊已斜身倒了下来。
堪堪砸在赵昂身上,疼得他一声闷哼,面色惨白。
*****
“南郊送暑”本就是整个六月京中街头巷尾热议的大事,才第二日就出了这样震撼的事,消息自是很快蔓延开来,城门还没下钥,京中就已近乎人尽皆知。
“大司农府籍田令樊承业一家,一个时辰前被内卫林大人抓起来了!”
“一家老小、家仆全都没漏下,听说是与中午的南郊刺杀案有关。”
“据说贺大人在南郊受伤昏倒了?”
“可不?有人瞧见贺大人是躺在马车里送回来的,听说陛下又派了太医去他府上诊治。”
“贺大人也真够背的。这回又像半年前在邻水时那样重伤昏迷?!”
“好像肩上中了一刀,还被人肘击了头,这才昏倒的。不过听说没有邻水那回严重,只是人昏睡着,性命似乎无碍。”
“当场游园百姓、金云内卫、十二队皇城司卫戍全都有伤无亡,击杀刺客八十余,生擒十三!这是何等威风?贺大人果然了不起!”
“又不是贺大人一人之功,十二队皇城司卫戍也很厉害啊!”
“争什么啊?贺大人带的内卫与皇城司卫戍都有功,总归就得了这天大的好结果。”
消息灵通的好事者平下众人争议,开始透露自己得到的诸多秘辛。
“你们听说了吗?还有一件更了不起的事:击杀的八十几个刺客里,有十一个是被信王府那个赵二姑娘独自用水连珠干掉的!就站在‘水陌朱楼’最顶层!”
“谁?!信王府二姑娘?不、不能吧?骗人的吧?”
毕竟这些年赵荞在京中的名声毁誉参半,一时有人不信她能如此神武倒也是人之常情。
“是真的!我邻居的小舅子的同窗就在当场,亲眼瞧见的!”
有人更是提起半年前的旧事据理力争:“那怎么不能?难道你们忘了年初陛下在尚林苑接待茶梅国使团那回,赵二姑娘用水连珠在外邦使团面前大张国威之事?”
好事者们议论纷纷,在街头巷尾七嘴八舌议论至天黑,热闹得很。
贺渊、赵荞、金云内卫、十二队皇城司卫戍,甚至最后赶来帮着收了尾的那队北军前哨全被轮番夸出了花来。
唯独成王殿下,在众人的热议中毫无立锥之地,仿佛他在事发时根本没出现在南郊。
成王殿下本人对此表示,他很满意。
他是发自肺腑地、极其诚恳地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南郊刺杀案中那半点威风都没有的尴尬经历。
*****
从南郊被送回城时,赵荞自己的情形也不太好。
毕竟活生生十一条人命,虽说都不是好人,但她到底不是武官武将,第一次出手就干了票这么大的,那冲击也不小。
回城时她整个人后知后觉地恍惚着,听不清旁人说什么,就发懵。
这般情形叫人心惊,自是立刻被送回信王府。
用“水连珠”打猎,与用它杀人,对赵荞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事发当时手比脑子快,等到事情结束,某种复杂到言语难以描述的压抑与无措慢慢将她包裹,这使她五感迟钝,仿佛木雕的傀儡娃娃。
被送回信王府后,府中家医为她诊脉,判断并无大碍,便开了安神汤药给她服下。
她嫂子和两个妹妹在床榻前陪到中夜。
之后两日都醒醒睡睡地持续懵着,多亏有兄嫂与弟弟妹妹们寸步不离在旁陪着哄着,直到六月十四这日她才从那种发懵的呆滞中清醒过来。
清醒是清醒了,心绪却还是不太稳。
吃过午饭,兄长赵澈告诉她:“贺渊昏睡到今日都还没醒,你若觉精神好些,便过去瞧瞧吧。”
赵澈正是看出她仍旧有些不对劲,怕她总在府中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