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一番,免得日后他们做错什么,给殿下蒙羞。殿下请臣女上毓德宫小住,是臣女之福,臣女感激涕零,只不过不凑巧,今日太皇太后也邀臣女去长乐宫叙话。长幼有序,殿下再执意相邀,也得等臣女先去回过太皇太后的话,再随殿下回去。”
等她回了太皇太后的话,还会跟她走吗?
升平冷笑,扬手道:“不必了,姜姐姐只管随我回去,皇祖母那里,我自会派人去说。不过是请你来喝口茶,皇祖母不会不答应的。再不济,还有母后呢。”
有这话,两个内侍手脚彻底放开了。
姜央虽拔了金簪护身,但三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擒住手腕,动弹不得。拼命挣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拽走。
升平就在前头朝她微笑,翕动的红唇宛如巨兽的血口,叫她的心越发跌入谷底。
“本公主肯请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三番五次顶撞本公主,究竟谁给你的胆!”
“朕给的。”
短短三个字,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所有人皆怔住,齐齐回头。
玄色身影拂柳而来,掐金流云龙纹随袍裾浮动,迸溅金光。太液池尚有薄冰未消,浅光折射在他冷峻的面容上,眉宇间也像落了霜雪,清贵,也凛然。
姜央却是长出一口气,起伏不定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即便没说话,她就是知道,没事了,接下来都交给他便好。
人还在虎口里,她却牵起了一丝松快的笑,眸底秋水潋滟无边,何止百媚生?满园春色都叫她盖了下去。
卫烬有一瞬恍惚,像是回到过去,心头生出一种被依赖的甜蜜,眉眼不自觉便柔软下来。
目光转落到她手腕,细白的一小截,凝脂一般,此刻却爬满淡红的印子,太阳底下瞧,格外刺目难担。
他眼底温柔顷刻间消散殆尽,戾气横生,依稀迸起一丝血色,宛如沙场修罗重现。
两个内侍吓破胆,“咣当”瘫跪在地,边磕头边打摆子,“陛下、陛下……”
一句话还没说完,心窝子就各被人踹了一脚,人径直飞撞到身后垂柳上。锥心刺骨之痛在腹背漫延,冲上喉头,咳咳,喷出一片血沫,似下了场血雨,染得鹅卵石都红到反了光!
升平双眼几乎在一瞬间瞪到最大。
亲眼看见这幕,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掐了把自己的脸,咝,疼得她倒抽冷气,反手甩了姜凝一巴掌,“你害我?”
姜凝本就惊得不轻,又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得更加懵,什么也不会说了,只会捂着红肿的脸傻傻摇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卫烬没工夫搭理她们的争执,只寒声道:“跪下!”
姜凝一抖,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抠着鹅卵石缝直哆嗦,大气不敢出。
升平却是不服。
跪天子是天经地义,她没什么不肯的。可现在姜央就和卫烬并肩而立,要她跪下,那岂不是等于向姜央跪下。她怎么能跪姜央?她凭什么跪姜央?
她不动,卫烬也不着急,一绺垂柳随风拂过姜央颊边,他伸手帮忙挑开,修长如玉的指尖捻着上头刚抽出的柳芽,声音懒懒的:
“这天气暖和了,太液池的冰也化了,里头的鱼捱了一整个冬天,想来也该饿极了,不如皇妹帮朕下去喂饱它们?又或者……”
他嘴角拉开一丝冷意,将那片柳叶扯了下来,“或者等太后回来,和你一块喂?”
升平脸色骤然大变,难以置信地望住他,辨出他眼底的认真,心登时寒了大半。
果然,果然……
母后说得没错,这家伙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眼里没有父母,没有手足,就只有他自己!哪怕她们眼下这般委曲求全,他也不肯容她们喘息,到现在都还只喊太后,不肯喊母后……
想着那支贯穿卫煊脑袋的雕羽箭,升平哆嗦了下,周围无风,袖子底下两只手却蹭蹭冒起无数毛栗,咬咬牙,万分不甘地朝着卫烬和姜央跪了下去。
昔日长公主威严,一朝全毁了个干净。
卫烬却懒得分去半个眼神,垂睫把玩着手里的嫩叶,漫不经心吐出两个字:“道歉。”
道歉?跟谁?姜央?!
升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是长公主,金尊玉贵,所有人都该臣服在她脚下,向她跪拜,要她向区区一个国公府之女下跪,已经是破天荒,现在竟还要她道歉?
她咬着唇,一个字也不肯说。
卫烬撩她一眼,也不逼迫,笑了笑,忽然说起另一件事:“听说这回姬予斐也会随太后回来。”
升平颤了颤肩,唇瓣上的血色几乎在一瞬间褪了个干净。
姬予斐是她外家表兄,也是她最大的软肋,原本没有宫变之事,他们已经是夫妻。都是他害得他们天各一方,现在竟又要拿姬予斐开刀……
升平两手在袖底紧攥成拳,指尖用力到发了白,几欲戳破自己掌心,心中虽有一万个不愿,到底是咬了牙,艰涩开口:“我错了,对不起。”
卫烬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挑眉又问:“谁错了?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