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逼他死,竟还说得跟论功行赏一样慷慨伟大。
朱纯文气急败坏,干核桃般皱皱巴巴的老脸憋成绛紫,成了水里泡烂的茄子,万万没想到他竟能这般不要脸,偏又有苦说不出。
要他真死,他怎么可能死?他本就只是来装样子的!
午间在书房,他有自己往乌纱帽里塞的内衬和血雨鳔挡着,再控制点力道,自然不会出事。可现在不一样,方才出门得急,他忘了拿帽子,脑门上就只有一层单薄的纱布,大殿的柱子又都是镀了金的,跟书房里的完全不是一码事。这要是真撞上去,脑浆子都要磕出来。
有卫烬的话在前头,樊京等人也不好再拦,松开手,让开路,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柱子就在眼前,金光闪闪,晃得人眼晕。朱纯文欲哭无泪,卫烬适时地抬手大喊一句:“且慢!”
朱纯文如闻天籁,以为自己终于死里逃生,激动得险些热泪盈眶。
谁知卫烬却只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扬扬手,“这事平日不常看见,大家也是赶上好时候了,都坐都坐。”又在朱纯文震惊的目光中,扭头招来小禄,让在每人面前摆好矮桌,上齐瓜果点心,还有上好的茶叶随意挑拣。
“都准备好了,朱卿可以开始了。”卫烬嘴里“吧唧”着瓜子,盼望道。
一双双无辜的大眼睛从四面八方望来,朱纯文不禁后退了一步,泪珠子这回是真挂在了眼角。挣扎良久,到底是败下阵来,木头人般一顿一顿地艰难躬下腰身,拱手道:“微、微臣以为,陛下所言,甚有道理。陛下英明神断,微臣若是这般不识抬举,在陛下面前溅了血,微臣死不足惜,可要是脏了陛下的龙袍,那就成了千古大罪了。”
“哦?”卫烬兴味地抬了下眉梢,撇了瓜子,“朱卿不想死了?”
朱纯文涨红着脸,咬牙道:“回陛下的话,微臣……不想死了。”
“真的?”
“真的。”
卫烬仿佛没听见,继续贱兮兮问:“真的真的?”
朱纯文:“……”
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拿他当猴耍吗?朱纯文气歪胡子,偏又发作不得,红着脸恨恨又应一声:“千真万确,微臣真的不想死了。”
底下响起一阵鄙夷的嗤笑,都是当朝一品大员了,还跟三岁孩子似的,说一出是一出,可够窝囊的。
朱纯文身处其中,直觉八辈子老脸都丢尽了,恨不能挖个坑当场把自己埋了。
卫烬亦笑,却是不置可否,等大家都笑够了,才懒洋洋追问:“三日之后,还是在这座行宫,朕打算办一个立后大宴,朱卿以为如何?”
立后大宴?
从来只听说封后大典,哪里有什么立后大宴?历朝历代册立皇后,都是下个诏书就算了事。能封赏些东西到皇后娘家,已经算是隆宠了,现在竟还要如此大操大办……
满座哗然。
姜央亦皱了眉,觉得不妥,本来封她为皇后就足以惹人非议,现在再来个什么立后大宴,他们的脊梁骨还不得被戳死?
她摇了摇卫烬的手想劝。
卫烬却反手摁住她,在她手背安抚地拍了拍,让她莫管,朝朱纯文抬抬下巴,“朱卿觉得如何?”
朱纯文嘴角抽了抽。
如何?自然是不如何!让姜氏做皇后,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现在竟还要办得如此隆重,这是打谁的脸呢?这般得寸进尺,真当他们是死的吗?!
冷笑一声,朱纯文便要反对。
却见卫烬深吸一口气,望着他额头上的“伤”,笑容意味深长,“临江春这酒啊,还真是不错。”
朱纯文浑身一僵,到嘴边的话登时断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