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慈死了。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了。
澄一白一时间感觉到的甚至不是悲伤, 而只是失措的茫然。
他脑中涌现出许多的过往来。
和薛慈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光都值得怀念,毕竟薛慈是个相当出色体贴的朋友,又能忍受澄一白有时突然而来的乖劣脾性。在旁人面前总是浪荡洒脱的澄家少爷, 也只会在薛慈面前露出无赖的那一面。
澄一白想起薛慈在每次他比赛结束后一双含笑的眼, 想起薛慈用砂锅煲出的沸腾的汤, 想起对方叹息着给自己缠绷带上药时,那双微微震颤的睫羽。
原来他们间度过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多,原来他的记忆比他以为的要清晰……原来澄一白对他们分道扬镳的事, 没有自己所想的干脆洒脱。
他一直在怀念薛慈。
哪怕在一小时前,他脑子里塞满的还都是要和薛慈道歉的设想,细致的连道歉礼物都挑选好可,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又怎么会想到如今的局面,能变成这样。
澄一白总是有这样的自信——不管怎么样,薛慈永远都会在原地等待他,永远都会原谅他。
因为澄一白比任何人都清楚,薛慈自卑怯懦的那一面。
他像生长在石缝中的绿植渴望阳光那样渴望爱,迫不及待地汲取每个人所赋予他的正向情感。澄一白没想过要改变这一点, 他甚至卑劣地抓住了薛慈这一点,以为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控中。
但是这如铜墙铁壁般的掌控,却被打破出一道巨大的缝隙。
薛慈用生死, 竖立下永不可跨越的隔阂。
也告诉澄一白——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永远不需要了。
那个无意中泄露出真相的朋友, 因为从未看过这样骇人的澄一白, 结结巴巴地安慰了几声,识相地带着其他人走了。
而澄一白枯坐了半夜,在惊觉天光大亮的时候,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喊了司机带他去刚刚才问清楚的……薛慈的墓园。
薛慈的墓园在相当荒僻的郊外, 是个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小墓园。但不知为何,这会却被人保护起来了,进出审核都极为严苛。
而澄一白到底是数得上数的世家继承人,和薛家有交情,又自称是薛慈的朋友,倒没耽搁多久,就获得了入园的资格。
小墓园的路不大好走。
澄一白始终沉默,等他来到薛慈的墓碑前,几乎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只觉得喉口仿佛被什么黏腻的东西堵住了,一下呛上了浓重的腥气。
澄一白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薛慈。
他低声念。
薛慈就躺在灰白色的石碑下,被装在方正的盒子里。
澄一白太久没眨眼,瞳膜干涩无比,在被风撞进眼睛里的时候,睫毛轻轻一颤,便落下了什么东西来。
但他的表情始终冷硬。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捧花放在薛慈的墓前,和澄一白一块并肩站着。
“你是阿慈的朋友?”那个年轻男人主动开口问道。
澄一白看向他,是张很熟悉的面容。
他和男人曾经见过,知道眼前的人是薛家的长子——如今也是掌权的人了。
不似上次见面时候的容光焕发,男人消瘦得十分厉害,要不是骨相生得英俊,这会应该已经瘦脱形了,大概是接管薛家后的艰辛所致。
澄一白冷淡地应了声。
他知道薛慈和他兄长的关系,并不算融洽。
薛浮似乎也没在意对方的冷淡,他盯着墓碑上漆红的字,低声道:“很少有阿慈的朋友来看他。”
薛慈本身是没几个朋友的。
澄一白想纠正他,不是朋友,是男朋友——但他也实在没那个脸,便只是保持着沉默。
两人就这样站立了一上午,仿佛那块再平平无奇不过的墓碑能看出什么花样来一样。最后也是薛浮先离开,离开前很平静地道:“你可以多来看看他,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
澄一白几乎是平白生出的火气,嗓音略微嘶哑地质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常来陪他?”
“……因为阿慈讨厌我。”
薛浮被问的愣了一下,然后再平静不过地答出这句话,望着那块墓碑怔怔地答,“我不能老来烦他。”
澄一白几乎是僵立在了原地。
一股寒意从心脏深处没入四肢百骸。好半晌,才找回对肢体的知觉。
他其实刻意让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薛慈也讨厌他。
澄一白站在薛慈的墓碑前,会忍不住地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