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戏!”
吕夷简喝了一口茶水,看着王澜山,平静的道:“把民宅改为店铺,手段平庸。最令老夫意外的是,那户人家竟然出过武人。”
王澜山眼中闪过冷意,吕夷简也是如此。
对于他们而言,武人便是夜壶,便是死敌,若非有外敌在,若非国中不时有人造反,武人就该彻底灭绝了。
“李献自知是我儒家大敌,不可逆转。故而转投军方。他一直以来都在为武人说话,以此赢得那些贼配军的好感。若此事处置不当,对他也是一个沉重打击。”
王澜山叹道:“可那些蠢货却忘了一点,那店铺看着就是刚弄的。他们想赌李献不敢开罪军方,故而肆无忌惮……”
吕夷简摇头,眸中多了些愠色,“老夫不问可知,那些人必然是勾结了开封府的官吏,以为便能压制住李献。可那是官家的心腹,墨家巨子。几个小吏难道能挡住他?”
“吕相……”王澜山想为策划的那几个士子解释,吕夷简摆摆手,“不是他们蠢,而是他们自大惯了。往日自恃人多势众,遇到对头也无需用什么手段,就靠着一拥而上便能碾压了对手。碰到李献他们依旧如此,却没想到那位巨子不是善茬。”
“是。”王澜山恍然大悟,“老夫也魔怔了。”
“人得志便会猖狂,回去告诉他们。”吕夷简起身送客,“平常心,慎独。”
送走王澜山,吕夷简回到值房看了一会儿文书,令人去曹利用那里传话。
“问问他,那些武人对李献是什么态度。”
说完他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渐渐呼吸平缓。
当年吕蒙正还在时,曾说静气功夫是一个人能走多远的保证。吕夷简彼时不以为然,出仕后,他渐渐领悟了那番话的深意。
人一生会遇到无数让你喜怒哀乐的事儿,宦海无情,你会遭遇各种艰难险阻。若是遇到事儿你就炸,遇到危险伱就逃,你就叫嚷……不说别人会如何看你,心情激荡之下,你如何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静!
才是他为官的秘诀。
脚步声传来,心腹进来,轻声道:“曹侍中说,大宋以文制武多年,武人们但凡遇到个能对自己微笑的文官便会欣喜若狂,故而对李献印象颇好。”
“嗯!”吕夷简问道:“李献领军两战皆胜,他如何说?”
“曹侍中说,同行是冤家。”
“知道了。”
……
“吕夷简既想扳倒李献,又不肯亲自冲杀,只会令人做替死鬼,自己躲在后面看热闹。成了他便跳出来抢功,不成他依旧做他的宰辅,不得罪官家太后。这等人在太平时可为知县,在大乱时毫无用处!”
曹利用对吕夷简的评价不高,“王曾虽说手腕差些意思,可好歹可镇压朝堂。王钦若无耻,却能秉承上意行事。老夫自问在枢密院兢兢业业,好歹也算是能员。吕夷简,若非靠着个名相的叔父吕蒙正,他也配为宰辅?”
值房里,他的心腹下属笑道:“侍中为大宋出生入死,这才换来了今日的枢密使。不过当下朝中还是要同舟共济才是。”
曹利用叹息,伸手盖着茶杯,任由水汽蒸熏自己的手心,“大宋国势如何,说实话,吕夷简知晓,老夫也知晓。是有些问题。所谓数十年后大宋难以为继,那不过是说客的危言耸听。李献说那番话的目的,是想在太后那里寻一个进身之阶罢了。”
“可他拒绝了实职。”心腹干咳一声,“可见无意仕途。”
“何为仕途?”曹利用嗤笑道:“能做事,能影响朝政,这便是最大的仕途。他如今在作甚?”
心腹一怔,“那位巨子乃是官家心腹,太后对他……”
“前次宫中赐宴,太后亲自敬酒,更是称他为国安。”曹利用微微仰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腹倒吸一口凉气,“如此,他虽不任实职,对朝政的影响却不亚于重臣。这是……”
“布衣卿相!”曹利用幽幽的道。
李献喜穿布衣,被人诟病为装穷,可他却乐此不疲。
“绸缎是不错,可我穿着这等滑腻或是太柔软的衣裳会觉着不自在。”李献伸手,任由杏给自己量身材。
杏伸手绕到他的腰部,把软尺拉过来绕一圈,用指甲掐住看了一眼,“那些人为了能穿绸缎,哪怕是死人穿过的也愿意去买,得意洋洋的招摇过市……”
“那是为了脸面。”李献站直了给她量腿。
“脸面不要紧吗?”杏嘟囔。
“人活一张脸?”李献笑道:“我只要不害人,不危害社稷,那我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这叫做自在。”
“脸和自在……”杏一怔,不知该如何选择。
“人活一世为谁?”李献问道。
“呃!”杏愣住了,“为家人。”
真是淳朴啊!
李献想到了父辈,他们一生仿佛就从未为自己活过,眼中只有家,只有妻儿。再苦再累也能坚持,而动力便是每日在楼下仰头看到的灯火。
李献走出房间,外面秋风吹过,热浪依旧。
秋老虎不给面子,但薛奎很给面子,提早到了酒楼。
这是刘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