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一直不知晓李献为何如此痛恨那些阻挠新政的人,站在流民迁徙的队伍之侧,看着那些欢喜的流民,他突然就明白了。
当你整日坐在装饰华贵的书房或是值房中,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出入仆从成群,往来非富即贵……
时日长了,你会觉得这样才是活着,并深切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谁敢打乱你的生活,让伱的生活水平下降,你会歇斯底里的诅咒他,并想尽一切办法弄死他。
文彦博回想自己的过往,他是官宦人家出身,不说锦衣玉食,但也算得上养尊处优。那时的他,觉得未来富贵可期。
至于人生目标,享受富贵荣华的同时,一展所学,也算是不负此生。
但到了此刻,文彦博却发现自己错了。
“老文,发什么呆呢?”曹倚令人去联络端献族的人马赶来接应,回来就见文彦博坐在路旁,单手托腮看着那些流民从身前缓缓走过。
“一个人活着,若只为自己的荣华富贵,你说是好是坏?”文彦博问道。
“不好吗?”曹倚没想过这个问题。
文彦博摇头,“那是虫子。”
“什么虫?”
“米虫!”
数千流民缓缓从城中穿过……这是文彦博特地争取的待遇。
城中百姓在街道两侧默然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流民。
“他们是去哪?”
“说是去镇远城李巨子那里。”
“那里不是说凶险吗?”
“李德明都被李巨子打败了,那些部族算个屁!”
“也是,那他们算是有福了。”
冯硕听到动静,便出来查看。
“全带走了?”冯硕看到一个瞎眼妇人,被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牵着缓缓而行。。
“是。”随从说道:“李献疯了,连老弱病残都要。”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在这等时候,老弱病残就该自行留下,自生自灭。
“他不想落下把柄给我们。”冯硕冷笑,“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眼瞎的妇人叫做周氏,夫君姓张,天圣二年在和党项人的厮杀中战殁。抚恤被上下其手吞了不少,落到手中已经不多了。没多久,失去了丈夫钱粮补贴的张氏不得不带着两个儿子跟随流民队伍来庆州求活。
因西贼大举入侵,流民队伍被迫停留在半道等候。补给也断了。周氏的大儿子便饿死在她的身边。
听到有人说李献的坏话,周氏忍不住说道:“贵人可给了奴一口吃的吗?”
冯硕愕然,旋即默然,不屑于和一个流民辩驳。
周氏厉声道:“奴的夫君为国战死,奴寻来寻去,只有李巨子愿给奴和孩子一条活路。谁说李巨子的坏话,奴就算是做了厉鬼,也要令他不得安宁。”
“贱婢!”冯硕冷笑,可看着那双无神的双眸,不知怎地,他觉得脊背发寒。
“阿娘。”男孩牵着周氏往前走,看似不经意的瞥了冯硕一眼。
那眼神啊!
格外的凶狠,让冯硕想到了小狼崽子。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起:这些人对大宋再无半点归属感,若李献利用这些人谋反……
随即冯硕自嘲一笑,“就那块小地方,就那点人口,他能自保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流民出城,一辆辆粮车在等候。
“老人和走动不便的妇孺可上车!”有人喊道。
“阿娘!我阿娘看不见!”男孩举手嚷道,却不敢离开自己母亲片刻。
一个军士过来,见周氏的模样就说道:“你们母子来。”
男娃牵着周氏到了一辆马车边上,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军士让他上去,又扶了周氏一把,看着她坐好。
周氏手往后摸,摸到了装满粮食的麻袋,她嗅嗅,“是麦子的香味。”
忙乱了一阵子后,车队出发了,流民们跟在两侧,有人回头看着庆州城,说道:“这辈子再不来了。”
城头,文彦博说道:“这便是民心。”
“老文,民心要来何用?”
“有大用。”
文彦博轻声道:“这是一股洪流。前汉前唐的肉食者便是漠视了这股洪流,随后被冲入了臭水沟中。此时此刻,我从未如此深刻的领悟到一个道理。”
“说说。”曹倚生出了兴趣。
“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
“朝中使者还未至。”冯硕回到值房。
“汴京对此战谁出力更多炒作一团。”吕夷简冷笑道:“王曾等人极力想把老夫弄成败军之将,可他想多了。”
这一次,唇亡齿寒的士大夫们将会齐心协力。
曹利用也
自从捷报送到汴京后,王曾的战斗力直接飙升了几个档次,喷的曹利用面无人色。他急需吕夷简回去顶锅。
“是。”冯硕笑道:“说起来还是三司革新的锅,令士大夫们生出了戒心。”
“大宋自然是需要革新的。”吕夷简放下毛笔,“大宋的问题在于士大夫,这老夫知晓。可按照李献等人的做法,便是要喊打喊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