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9月,尹晓秋上高三。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高老师的课,下课前,他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表格,是关于是否有意向参加高考的意愿书。
“大家回去跟父母好好商量一下,明天早上把意愿书提交上来。”高老师讲完这句话,下课铃响,他夹着书本离开了教室。
意愿书从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递,很多领到这张黄绿的纸张时,随手一扔就扔进了抽屉里。
去年的高考录取率是27%,那是全国的水平,在D市这种刚撤县立市才几个年头的小城市里头,录取率更低。大家一来对高考不抱希望,二来谁家里不是几兄弟姐妹,父母都盼着他们早点出来工作赚钱养家。
尹晓秋认真看完了意愿书,想起昨晚给父母的谈话,她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气,然后在意愿书上面填了个“否”字。
第二天早上小组长收作业的时候顺便把意愿书收了上去,课间操结束的时候,尹晓秋被高老师喊去了办公室。
“晓秋,我看了你的意愿书,我很惊讶,你竟然不愿意参加考高?”高老师拧着眉看她。
尹晓秋这班他从高一开始带到现在,她每次中段考期末考都是考第一,成绩优秀不说还稳定。虽说富山中学只是一个小镇不知名的学校,但他对她很有信心,参加高考,肯定能上个本科学校,说不定还能考个重本。
毫不夸张地说,尹晓秋就是这一届的种子选手,是富山中学的希望,可现在她说不高考,高老师肯定要找她谈话。
尹晓秋垂着头,手揪着自己的衣摆,小声道:“我爸妈不同意。”
在正式开学之前,她就跟父母商量过这个问题,但最终以家庭经济环境拮据而不被允许。
如果说自己不愿意,高老师还能谈,如果父母不愿意就难了,他只能对她说:“大学是不用交学费而且国家也有补贴,就是大学这几年不能给家里赚钱,但以后出来国家分配工作,到时候可好了。你回去再好好跟父母商量一下,据我所知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真咬咬牙关绝对能让你读大学。”
晚上,尹晓秋跟父母再提了高考的事情。前些天他们还能跟她好声好气地说,让她理解理解父母的不易,今天旧话重提,他们就发火了,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给她定了个自私自利,不孝顺父母的罪名。
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高老师长叹了声气,一脸惋惜地摆了摆手,让她回教室。
周五放学前,班里的座位进行大调整,这也是高三开学第一周的传统。这一年,学校的资源会对意向参加高考的学生倾斜,把高考生的座位调到前面去。
虽然尹晓秋明确表明不会参加高考,但高老师不甘心也存了私心,还是把她的位置安排在第三列。
隔着过道,是他们班排名后十位的律政。
律政这成绩,除非发生奇迹,不然他是不可能考得上大学的。其实他也不爱学习,奈何他家有钱,他爸非得让他考。
尹晓秋心里不知多羡慕他,所以看到他上课时用书本挡着睡大觉,她看他就很不顺眼。
周一,她到教室刚坐下,隔壁过道位置上的主人也来了。
一个是成绩优秀的好学生,一个是不学无术的坏学生,一个是家境贫困的穷人,一个是家境优越的纨绔子弟。尹晓秋跟律政同班两年从没交集,即使现在隔道而坐,她还是认为,两人会相安无事一句话不说到毕业各奔东西。
她把书本从书包里面翻出来放好,然后打开英语笔记本摊在面前,再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番薯糕,一边啃着一边看笔记。
“尹晓秋……”耳侧传来一道男声,尹晓秋扭过头去,只见律政看着她。
“……你认识我?”尹晓秋有些愕然地指着自己。
“年级第一,谁不认识你?”律政掀了掀唇角,然后语气略带讨好地说:“那个……作业借我抄一下吧。”
“……”尹晓秋没想到他会跟自己借作业,当场有些发愣。
律政以为她不愿意,脸渐渐要垮了,正想哼哼两句“不借就不借,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听到她说:“你要借哪科的?”
“全都要。”律政垮下去的肉瞬间弹了回去,抄起自己桌上的那袋西餐包放到尹晓秋的桌子上,“别吃番薯糕了,这里头的奶油包跟肠仔包很好吃的。”
尹晓秋把今天要交的作业本递给律政,然后又把的那袋西餐包递了回去,“不用了,我吃番薯糕就好。”
律政也不勉强,把西餐包收了回来,朝她露出赞赏的脸色,“真没想到你是个仗义的好学生,跟那种把作业捂得比卫生巾还严实的书呆子要强多了。”
“……”
律政成功用卫生巾一词把天给聊死了,尹晓秋红着脸低下头,在张口吃番薯糕的时候,她闻到了残留在手指上的奶油香。
比起番薯糕单纯的甜味,奶油味真的很香很高级。
往后的每天,律政都跟尹晓秋借作业抄。凭借着这份情谊,律政当方面把她列为“好兄弟”,她对他倒还是那种冷淡的平静。
期中考的那周周一,律政又跟尹晓秋借作业,相比平时二话不说把作业递过去,她今天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