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问母亲,为什么家里的人越来越少。母亲整夜整夜地哭泣,身上的孝服一重一重地加。
孩童心智成长起来的那几年,他一直都穿着粗糙的白色麻衣,因为要给外公外婆戴孝,母亲也是。
家中的装饰更是一再精简,一眼望去白茫茫的,雪洞一样。
可能是孝服穿得太多了,他成人之后执念一般喜欢奢丽的装饰和袍服。
母亲害怕他也被杀,成天将他关在屋子里,不让他乱跑。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打好了底,后来他为了工作没日没夜地关在书房里,竟然也能坐得下去。
姬金吾老老实实被关了五年,穿着孝服,安安分分地看书。母亲回家之后也不陪他,她很忙,她要给自己的父母兄姐报仇,没有时间陪一个小孩子。就算有时间,她也会立刻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搂着他哀哀哭泣。
后来,后来。
“姬老夫人联合其他修士,杀了彩鸾,为家人报了仇,登上了阳城城主之位。”
不幸就发生在那个胜利的夜晚。
姬金吾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家到外面去了,他很开心看见母亲笑着、大家都笑着。阳城陷入了狂欢的海洋,所有人都在庆祝。
他那一年九岁,过去五年的生活都是无边无际的粗糙白色麻布。
姬金吾只认识一个同龄的女孩,就是陈清浅,说同龄人有点勉强,那个女孩子说是只比他大三岁,但是这个时段的女孩子已经叫做少女,比同龄男孩高上许多了。
平常姬金吾也不太和她在一起玩的,但是那天陈清浅的母亲说她们要离开阳城了。
彩鸾死了,封城令失效了,她们母女可以走了。她们好像早就要走了,在阳城耽搁那么久,并不是出于自愿。
陈清浅很高兴他来送自己,大人们要说话,两个小孩子就被赶出去玩。
也是因为太久没出去了。两个小孩子出去玩,自然没有危险不危险的观念。
他一不小心从高处坠落,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海边,仰头还能看见掉下来的那个崖角。
陈清浅给他用了奇怪的药,她说这是她家传的不死蛊,可以起死回生,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姬金吾从死寂的宁静中苏醒过来,也认为这件事不能告诉母亲。母亲好不容易那么高兴,他又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母亲会很自责的,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明明不是母亲的错,但是母亲还是跪在他们的牌位前,把手割出血,哭诉着说自己不孝。
或许只是因为太小了,又被关得出现了心理问题,过度看轻自己的问题。
那天之后,家里还来了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母亲告诉他那是他的弟弟,叫杜常清。
母亲很高兴常清能过来玩。之前阳城太乱了,父亲是完全不让常清过来的。
姬金吾觉得多了个亲人,这种大家都高兴的时候,他就更不该凑上去扫兴,说自己出事了。
当时也确实没什么问题。好好的,一点也不痛,从高处坠落,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只可惜常清不太喜欢陈清浅,陈清浅喜欢逗小孩玩,常清觉得她太恶劣了。
后来陈清浅母女真的离开了阳城,他还和陈清浅通过几封信,信上她说这药是她母亲自己做的,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再后来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母亲其实一直对家人死去耿耿于怀,常对他说,还好把他养大了,他没有在那场动乱中出事,不然她早就去陪自己惨死的父母兄姐了。
某一天,姬金吾记得是上元积年1817年夏日的某一天,他身上忽然开始生长蛊纹,接着便是如影随形的剧痛出现。
母亲依旧很忙,她是爱他的,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但是她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甚至没太注意到他的变化。
是后来辗转过去了几年,他发现酒色可以抑制身上的剧烈疼痛,母亲才惊觉自己的儿子出了问题。
母亲很生气,甚至说自己没有他这样的儿子,让他滚出去。
“我从小教你君子端方、教你为人真诚,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
可是母亲刚说完狠话,就流着泪求他学好,不要走了歪路。说自己这一辈子唯一的指望都在他身上,要是他学坏了、出事了,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她死不瞑目。
迄今为止,已经十四年了。
即今多少事,放盏又成空。
“姬金吾。”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的美人跟着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软又温热的唇停在那道疤上,轻轻蹭了蹭。
他内心酸涩,闻到她头发干净的气味,忽然想到母亲的那句话,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配呢。
他从前不那么喜欢她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不配。但是喜欢她之后,觉着她好了,把她放在自己心上,默默地念着,忍不住拿自己去比其他爱慕她的人。
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不配了,觉得她不可能选他的。而且他难得有那么喜欢、那么想要的东西,总感觉上天不会放过他。
易桢整个人都腻在他怀里,跨坐在他大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腰腹,寝衣单薄,从床帐子外看来,就是一对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