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行醒过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觉察到身边似乎有人,他偏头瞧见坐在脚踏上、趴在床沿睡着了的宋嘉月。
十几支蜡烛照得静谧的房间里一片明亮。
犹在睡梦中的人眉心微蹙,颊边乌发映衬得本就姣好的侧脸愈显精致。
安静看得宋嘉月半晌,俞景行抬手轻抚一抚她的鬓发。同一刻,注意到宋嘉月似乎有醒来的迹象,他镇定地收回手,仍旧维持偏着头的姿势,一双眼睛望向她。
于是,当悠悠转醒的宋嘉月甫一睁开眼,便觉察到俞景行的视线。眼皮一抬,对上俞景行的眸子,瞬间变得清醒的宋嘉月连忙坐直了。
她这段时间一直有午睡的习惯,每天一到点就会忍不住犯困。
今天原本想硬撑着不睡,结果……
也不知道俞景行醒来多久了。
心下窘迫,宋嘉月定住心神以后连忙站起身:“我去喊张神医过来。”
没有想到之前枯坐太久,两条腿有些不舒服,加之起身太急,她两腿一软又跌坐回去。倒是俞景行眼疾手快,伸手过来扶住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谢谢。”
冲俞景行微笑道谢,宋嘉月略缓一缓,起身走了出去。
张神医再一次进屋为俞景行诊脉,仍如下午那般只留下小僮,不让其他人待在房间里。诊过脉,张神医说俞景行情况已有所缓解,不似白天那么凶险。
众人稍微变得安心一点。
为了防止夜里有变,俞通海再三请求张神医留下过夜,张神医便答应下来。
朱氏早已叫底下的人备下厢房。
管三过来,将张神医和小僮安置妥当,另安排四个丫鬟四个小厮服侍。
进屋探望过俞景行之后,为不太过打扰他休息,俞通海、朱氏他们几个都各自回去自己的院子。宋嘉月送走人,折回里间,喂俞景行喝粥吃药。
起初俞景行是想拒绝她来做这些事的。
宋嘉月却意外坚持,事实上,是因为她心里的负罪感暂时无法消除。
类似久病成医,她曾经生过大病,对照顾病人的事懂得一些。
不至于笨手笨脚地添乱,因而宋嘉月才会坚持。
鉴于宋嘉月态度如此,俞景行到底顺从了。
他半坐在床榻上,背靠荷花纹刻丝宝蓝引枕,一面吃粥,一面回想张神医的话。
张神医说,宋嘉月去请他的时候,一张脸毫无血色并且浑身打颤,显见是被吓得不轻。往侯府来的路上还提到前一天发生过什么,怕耽误治病而不敢隐瞒。
甚至宋嘉月当时哭了一场。
张神医更说过一句:“你夫人当真很在乎你。”
俞景行心里琢磨着这件事。
他在想——这个人对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喝过药,宋嘉月捧上一个小攒盒问:“要不要吃点零嘴儿去去苦味?”
俞景行摇头,她不多啰嗦,放下攒盒转而递过去一盏温水。
接过茶盏的俞景行,慢慢喝一口水,问宋嘉月:“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没事就好。”宋嘉月回答得有些含糊。
“我晓得定然是吓到你了。”俞景行却说得肯定,“且你必定想着我这样,同昨天的事有关系,心里头自责,才会这样喂我喝粥、喂我喝药,是不是?”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宋嘉月垂下眼,没有办法满口反驳。
俞景行说:“你没必要自责。”
“你没有做错什么,何况……我反而你应该怨我才是。”
宋嘉月小声道:“怎么会怨你。”
俞景行:“我这样,叫你白白跟着受惊操心,会有怨气不才正常么?”
“若嫁的人身体康健,至少便不必承受这些。”
说到这里,俞景行话锋一转,“所以,你不怨我已经足够,自责绝无必要。”
“不提哪怕晓得我今天会躺在这里,我也会那样做。”
宋嘉月抬眼定定看俞景行半晌。
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只是觉得,这个人当真不坏,明明遇到那种事,还反过来开解她。
“我明白了。”
宋嘉月冲俞景行笑一笑,“那你快点好起来吧。”
俞景行这一次倒下,把宣平侯府一众人吓到了,幸好有惊无险,之后则无疑需要安心静养。他暂且不能去张神医那儿,张神医仁心,每日都会过来为他诊脉。
宋嘉月更加没有心思在意别的什么,只想着把俞景行照顾妥当,让他的身体尽快好转。因而直到许久以后,宋嘉月才猛然从丫鬟口中听说董齐光锒铛入狱之事。
事情早已传开,是她自己不关心才迟迟知道。
然则董齐光好歹出身伯府,宋嘉月觉得,伯府不倒便必定会保住他。
无论如何,肃宁伯府都不属于小门小户。
伯爵之家自有自己的人脉关系,会有能求得开恩的门路。
但这个人哪怕能吃点苦头也好。
最好是经过这一次教训,他往后不敢再如此张狂。
宋嘉月压根没有把这事和俞景行联系在一起。
在她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