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插曲,很快就被谢晏辞抛到了脑后。 宴席上,作为帝王,他依旧按照原有的模式,复刻先帝在世时的一切。对朝臣礼遇有加,再扮演一场兄友弟恭,最后总结陈词,祝福大周朝昌隆永盛。 歌舞表演还是那些,看的他审美疲劳,但是有外人在场,不得不打起精神,在必要的时刻颔首,假装正在欣赏。 “皇上,皇上?” 一旁的皇后也是哈欠连天,每次都趁着低头饮酒的工夫,用长袖掩面,才能挡住略显失礼的瞬间。 等到她轻声唤谢晏辞时,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怎么了?” “瑾贵妃也要上去表演节目,臣妾突然想起来……母后今日说话时偶有咳嗽,现在要去寿康宫探望一番,不知皇上能否允许?” 若说在这个雍华宫中,最不会说谎的人是谁,那他必然选择皇后。 他明白,皇后与贵妃不睦已久,现在说是尽孝,其实是懒得看贵妃献舞。为了不引起争端,他当然要点头同意。 身旁人离去之后,谢晏辞盯着歌舞升平的画面,心中越发落寞空虚。 杨明睿察觉到了这点,还以为自己伺候的不周到:“皇上需要点什么?奴才给您找来?是御膳房准备的膳食不好吃,还是司乐司的人表演的不好看?” “没事,朕只是有点累了。” 兴许就是御花园的乐声,才引他格外怀念儿时的岁月。 那会儿,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太子殿下。虽然很遗憾,没有见过亲生母亲,但是收养他的皇后待他并不差。宽柔并济,让他过得舒心。 先帝偏爱他的聪慧,隔三差五带他赴宴长见识,为他铺路。所谓的夺嫡之路,并不艰难,反而一帆风顺。 “皇上,贵妃娘娘开始献舞了!您要不要看看?” 杨明睿发现台上人已经换了一批,而帝王仍旧埋头盯着美酒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 谢晏辞这才回过神来:“好。” 贵妃的舞蹈,其实并不难理解。 霓裳羽衣…… 是她进宫后,特地为他起了一支舞。 二人在御花园,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彼此都认定对方是自己的正缘。他曾经紧搂着她,给予椒房专宠,还命人打造了更为精美的服饰赠予她。 就是眼前这件。 可不知为何,触景生情的效果并不明显,反而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压在心底,再也不敢提及的玩伴。 “父皇,卫姑娘家里到底做错了什么?罚俸禄,降官职不行吗?哪怕贬为庶人留一条命也好啊!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那时候,得知噩耗的他,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御书房询问。 先帝按住他的双肩,俯视教诲道:“皇儿,你是未来的天子,遇到通敌卖国的罪人,哪怕昔日的情分再深,也绝对不可姑息养奸!明白吗?!” “卫国公他们……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你有证据吗?还是说仅凭着感觉?朕需要的,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太子,而不是一名妇人之仁的皇子!” 他不敢再继续求情,说出口的话,也是逐渐变小声:“可是父皇,卫姑娘是卫国公一手带大的,倘若他是奸佞小人,绝不会培养出这样出类拔萃的女儿……” “荒谬!”先帝沉了脸色,不欲再谈,“宴辞,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他可以是叛国的奸臣,可以是慈父,二者并不矛盾。回你宫里去,将这件事想清楚了,再来见朕!” 于是,他顺畅的太子路上,有了第一个坎坷。 先帝变相的软禁了他,因为他不辨黑白,胆敢替罪臣求情。 后来还是他软磨硬泡许久,皇后才去斡旋,给他一次出宫的机会。 正是那一次,让他亲眼见到了午门抄斩。 “卫国公!” 还没等他喊完,杨明睿就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口:“殿下恕罪!奴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错!他已经是死人了,不是什么国公爷!” 先帝好像恨毒了卫家的人,斩首还不够,竟然命人将他们的头颅系在高杆上,挂在城门示众。 他莫名产生了恐慌:“杨明睿!卫家的女眷呢?也都死了吗?!” “这……这……” “快说!” “奴才听说,没有涉及此事的女眷,全被发配到花街柳巷,今后注定是成为官妓的命了!还得是样貌好,体质强,能够挺过这段时间的女子,否则,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是个问题。” 他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问出来。 卫姑娘,也要沦为这样的女子吗? 他不敢细想。 “臣妾也来敬皇上一杯,祝皇上长乐无极!” 瑾贵妃的声音传来,将谢晏辞拉回了现实。 他惊觉自己盯着舞台发呆,压根就没有将用来追念旧情的舞蹈看进去,只能尴尬的举杯,算作回应。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席结束,瑾贵妃还特地走到他身旁提醒:“皇上,臣妾之前求您的事,可别忘了呀!” “子时,朕记得。” “那……臣妾就在承乾宫等您过来。” 谢晏辞揉了揉眼,耳畔似乎还能听见有人在吹竹叶笛:是她回来了吗? 不可能。 要不要再去看一眼?只需要路过瞥一眼就行。 “杨明睿,一会儿去承乾宫的时候,绕到御花园,朕想去看看石桥。” “……是,奴才遵旨。” 帝王压根就没抱着死人复生的念头过去,相比于年少时期明眸皓齿的玩伴沦为男人的玩物,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的心情复杂,甚至沉重,下了轿辇之后,就往石桥的方向看去。 有人?! “皇上,您别怪奴才多嘴。先前您让奴才提醒,子时之前,务必要赶去承乾宫的。我们来的时候已经绕了远路,还请您注意点时辰。” 谢晏辞的心思早就飞向了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