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历一翻到五月,端午节的氛围便同初夏的阳光一样,一点点浓厚起来。
宫人们搬来菖蒲、艾盆,和过年时摆设煤将军一样,将其安放在坤宁宫宫门两侧。门上的吊屏也换了新妆,一扇扇屏风像一套连环画,仙子披帛飘飘,手执长剑,降五毒。
张羡龄观赏了一会儿吊屏,想到端午,就想到了粽子。
这一阵子宫务上有王太后帮忙照看,下有沈琼莲尽心尽力,张羡龄倒得了闲,于是便想着自己做粽子玩。
中宫娘娘一声令下,须臾,糯米艾叶馅料等这色原材料便摆在了坤宁宫中。为了方便,坤宁宫膳房已经预先将一些食材料理过。糯米浸在艾叶水中,又加了少许糖、盐、酱油,一盆摆着。红枣赤豆等馅料已经加了蜂蜜捣好,置于一旁随时可取用。
又因张羡龄特地点名,要吃鲜肉粽,是以上好的猪腿肉也分别按照肥瘦切成细细的臊子,用各色调料腌渍。
准备工作这样齐全,张羡龄包粽子这件事便也简单了许多,只是用粽叶将糯米、甜馅或咸馅包裹起来,再用棉白绳捆紧即刻。
蒸熟之后,张羡龄便迫不及待拆了一只鲜肉粽吃,糯米被柴火煮熟后带着艾香,肥而不腻,糯而不烂,满口咸香。
她边吃边想,果然还是鲜肉粽吃得过瘾。
因此张羡龄送给诸位老娘娘的粽子,多半是甜口的,鲜肉粽多是自己留下来吃。
端午当日,因为要去西苑看龙舟竞渡,张羡龄早早地就醒来了。
梳洗之后,掌衣宫女捧来应景的五毒艾虎补子薄纱长衫,伺候张羡龄穿上。她已有五个月身孕,腹部越发隆起,穿短袄不大好看。所以今年的夏衣,张羡龄便全作成了素纱长衫的制式。
素纱长袄没有花纹,也无织金,针线宫女们便将巧思花在颜色上,新染成了一种海天霞色的衣料,色若海上朝霞,很好看。今日张羡龄穿的这一件长袄,便是海天霞色。
今日过节,不必上朝,因此张羡龄在里间梳妆的时候,朱祐樘就坐在花厅静候。
珠帘声细碎,他瞥过头去,但见笑笑一身海天霞长衫,从珠帘下款款走出,眉眼含笑。
自打有孕之后,笑笑便很少涂脂抹粉,依她的说法,这些脂粉大多含铅,平时用一用倒没什么,特殊时期还得注意些。朱祐樘倒不在乎笑笑上不上妆,在他眼里,笑笑怎么样都很可爱,“淡扫蛾眉朝至尊”也别有一番风采。
今日这件海天霞长衫,却衬得她脸颊越发红润,像薄薄的胭脂,是另一种好看。
“这衣裳颜色倒好看,配得上你。”朱祐樘走过去执起张羡龄的手,赞了一句。
“我也觉得好看。”张羡龄爽朗一笑。
见她高兴,朱祐樘更高兴,当即让李广给织染局放赏钱。
帝后用过早膳,便坐上凉轿,往西苑去。
一进西苑门,太液池的风便前来相迎,像粉扑子印在脸上,轻柔舒服。比起内廷而言,西苑有山有水,夏日自然要凉爽些。
张羡龄怀孕之后,就很怕热,偏偏紫禁城里又没什么树木,红墙一重重圈着,风也难吹动,春秋冬还好,一到夏日,就更蒸桑拿似得。
到了西苑,被太液池的凉风一吹,她心里的燥意就消散了些。
“要是夏日能在西苑避暑就好了。”张羡龄感叹了一句,向朱祐樘道,“我们在柳荫下走走罢?”
“好。”
太液池里水碧清一片,玉石一样清澈,池子四周又是柳树,又是亭亭如盖的古树,像是绣出来的绿色,即使不撑伞,也不会**辣的日光晒着。
一行人往瀛洲亭的方向走,瞧见池中亭子之时,便也瞧见了池中的龙舟。
瀛洲亭前熙熙攘攘,已有不少人。德清公主眼尖,瞧见皇兄皇嫂的仪仗,便挥了挥手,高声打招呼。她年纪小,右手手臂上还系着一条罗绣虎符,挥手的时候虎符飘荡。
张羡龄瞧见那虎符,好奇地问:“这是何物?”
“母妃要我戴的,说是能避邪。”德清公主偷偷道,“皇嫂,等会儿看完龙舟,我有东西送你哦。”
张羡龄笑着说了声好,便去与老娘娘们见礼。
端午竞渡是宫中难得的热闹事,大大小小的娘娘侍长们无一缺席,周太皇太后也到了,招呼帝后坐。
“怀着身子呢,怎么走过来。”周太皇太后叮嘱道,“你可要小心些。”
张羡龄笑着答应了,先给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各献了一盏茶,方才在席前坐下。
人齐了,钟鼓司的内侍抡着膀子哐哐敲鼓,密集的鼓点声里,龙舟上的健壮内侍严阵以待。两只龙舟,一队人胳臂上系着红绸,另一队人则系着蓝绸,以示区分。
老实讲,张羡龄完全分不清这两队人的来路,也搞不清支持红队好,还是蓝队好,因此有些为难。
“这两对是哪一监的?”张羡龄问。
身后站着侍奉的梅香弯腰答道:“红绸的是御马监的人,蓝绸的是内官监的人。”
张羡龄点了点头,瞎看热闹。
鼓声重重一响,两只龙舟立刻奔出去,你追我赶。喝彩声更是一片响,打雷一样,配合着咚咚咚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