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红披风正好挂在衣架上,她听闻清宁宫失火,随手拿起这一件穿了,散着头发就过来了,哪里有时间故意寻一件红披风给周太皇太后添堵?
简直莫名其妙!
她正欲分辨,却觉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回过头一看,是邵贵太妃。
邵贵太妃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被邵贵太妃这么一拽,张羡龄也渐渐冷静下来。周太皇太后生性最讨厌有人顶嘴,但凡有人跟她顶一句嘴,必定会引得她更加生气。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脾气也跟小孩子一样执拗,自己就算跟她争个脸红脖子粗,又有什么用?
只不是闹出一则太皇太后与中宫皇后不睦的笑话。
算了。张羡龄在心里念了一遍莫生气决,忍了下来。
她于是不在分辨,跪下向周太皇太后请罪:“是孙媳的错,请皇祖母息怒。”
周太皇太后“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招了招手:“你们都回宫去歇着罢。”
不欢而散。
走出仁寿宫,张羡龄立在原地深呼吸了两回,试图调解情绪,但还是气。
邵贵太妃走上前来,柔声道:“不妨到我宫里坐一坐,天亮了再回,眼看也快到日出的时候了。我叫宫人煮了红豆小圆子甜汤,熬了半宿,吃得热滚滚的东西,心情或许会好些。”
到了邵贵太妃宫里,果然有热乎乎的红豆小圆子甜汤吃。
红豆煮得极烂,口感沙沙的,甜味适中,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腻。糯米做成的小圆子小巧玲珑,一调羹能装起四五个,白白净净,咬起来很有嚼劲。
吃了一碗红豆小圆子甜汤,张羡龄心头的那股子气终于消散了些。
她将碗放下,很委屈地向邵贵太妃道:“邵老娘娘,你帮我想想,我是哪里得罪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非要当众下我的脸面?”
邵贵太妃叹了口气,一边给她盛红豆小圆子甜汤,一边道:“其实你不该叫宫人拿杌子来的。”
“从前我们在周老娘娘身边伺候,除了王老娘娘,其他人多半是站着的,除非赐座。其实前朝也是如此,听说就连内阁阁臣给万岁爷回事,都是站着,除非实在年老站不了,才会赐人杌子。可是你一来,这规矩也渐渐被人带偏了,咱们是习惯了坐着说话,可周老娘娘未必。”
怕张羡龄吃多了不好消化,邵贵太妃只盛了半碗红豆小圆子甜汤,轻轻搁在桌上。
“况且,大家都站着,周老娘娘没说赐座,你先提了,倒显得她不体贴。”
张羡龄蹙着眉头,听邵贵太妃这么一分析,这事她做得的确不大妥当,可是……
“那也不至于这样大动肝火,生这么大的气?”
她忍不住抱怨道。
邵贵太妃看了看左右,四下虽无人,但她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要么,就是你说要严查,惹她生气了。”
不至于吧?张羡龄浑身一激灵,正色道:“算了,想来就是她老人家心情不好,我撞枪口上了。邵老娘娘这里还有红豆小圆子甜汤没有?我想带一罐,回去给孩子们吃。”
邵贵太妃笑道:“自然是有的,管够。”
天边泛起鱼肚白,张羡龄满载红豆小圆子甜汤而归。
朱厚照大喜,连忙吃了起来。他守了一夜,眼珠里都有些红血丝。
据梅香所说,张羡龄走后小公主一直睡得很熟,小皇子倒是醒了一回,不过听朱厚照解释了情况之后,又倒头睡下来。
张羡龄蹑手蹑脚地进到小女儿和小儿子的房中看了看,两个小朋友睡得正香。
回到花厅时,朱祐樘也回来了,一脸的疲惫。
张羡龄迎上前去,奉上一块热毛巾:“今日不上朝了罢?”
“不上朝了,”朱祐樘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已命人去向朝臣告假。”
他关切的问:“听说皇祖母和你吵了起来,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兴许是皇祖母心里不舒坦。”张羡龄撇了撇嘴,“清宁宫的情况如何?”
“主殿烧了,其他配殿还好,不过重新修缮必定要花不少功夫。”
朱祐樘欲言又止,看了看一边吃红豆小圆子一边竖起耳朵偷听的朱厚照。
“先洗漱休息一下罢。”
他转身对寿儿说:“你今日也不必上学去,先睡半日,下午去陪陪太奶奶。”
“好耶!”
回到寝殿,朱祐樘才同张羡龄说:“清宁宫走水一事不要追查,就按天灾算。”
“这是……”
朱祐樘叹了一口气:“皇祖母老来越发健忘,别提了。”
张羡龄点点头,握住他的手:“那还是要请女医太医为皇祖母诊脉,看要吃什么药才好。”
谈允贤为周太皇太后诊了几回脉,到坤宁宫来向张羡龄回禀。
“周老娘娘上了年纪,确实有一些健忘。”
“吃药能好些么?”
谈允贤轻轻摇了摇头:“娘娘,’老’这一病,如何能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