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冷眼看他,而后将目光移开,扫过在场众人,问:“诸位可有想说的?”
无人敢应。
朱祐樘抿了抿唇,道:“既然如此,牟斌。”
立在万岁爷身侧的锦衣卫指挥使连忙站出来答应:“臣在。”
“将翰林院学士程敏政、江阴县举人徐经、苏州府举人唐寅通通看管起来,严查此事首尾。”
“臣领旨。”
朱祐樘又道:“另,场中朱卷,凡经程敏政看者,许主考大学士李东阳与五经同考官重加翻阅,公焉去取,俾天下士就试于京师者,咸知有司之公。”②
“行了,就先这样。”
众臣闻言,依照旧例,一同跪地三呼万岁,而后依次退出东暖阁。
离了乾清宫,立刻有人抱怨:“这叫什么事啊?科举舞弊,真是好胆!”
李东阳听了,也叹息了一声,抬眼望见密密匝匝的雨幕。
这样大的风波,不给出一个说法,天下儒生绝不会善罢甘休。
后宫之中,张羡龄亦听说了此事。
不过最开始,传到她耳朵里的信息比较模糊。在朱祐樘回坤宁宫之前,李广特意派了何鼎来通气,只说万岁爷因为科举舞弊之事有些不快。
科举舞弊?张羡龄穿越过来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不觉有些吃惊。
等朱祐樘回来,她试探着问了问。
“是有这事。”
说起这个,朱祐樘冷笑一声:“简直不知所谓。”
“确实。”张羡龄附和道。
科举舞弊,简直是把公道人心放在地上踩。放在后世,若是出现高考舞弊的情况,那一届的考生和家长一定恨之欲死,更别提如今正儿八经能够一考定终身的科举考试。
“不过,是怎么个舞弊法呀?”张羡龄有点好奇,“夹带小抄?”
朱祐樘摇摇头:“据说是泄题。”
“那这牵扯可就更大了。考官和考生一个都跑不了。”
“已着锦衣卫严查。”朱祐樘道,“据说有个涉事考生还是个狂才,考前就叫嚣自己一定能考中。”
张羡龄吃惊道:“还有这样的。”
“有,是苏州府的,叫唐寅。”
唐寅?这名字还挺耳熟。
张羡龄想了想,恍然大悟,这唐寅不就是唐伯虎的大名吗?好像伯虎是他的表字来着。
这样赫赫有名的大才子,难道会作弊不成?
一时之间,张羡龄也有些纠结,人品和才能不能挂钩这个道理她懂,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唐伯虎是清白的。
毕竟,那是写出“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的唐伯虎呀。
为了这个,她很关注这次科举舞弊案的消息。
三月,场中朱卷复核已定。依照大学士李东阳所奏,原本取中的试卷之中并无徐经与唐寅之卷,考中名额已定。
四月,徐经自陈曾经在考前给翰林院学士程敏政送过金银,但不肯承认买题之事。
六月,于午门前召集众人对峙。徐经说自己给程敏政送金银只是慕其学识,想要求学,后来果真有幸听程敏政讲课,因为课业难,他特地请教同乡唐寅解法,作了一些文字,万万没想到这些文字之中,竟然有一些和试题重合。可这也不奇怪呀,天下文章就那么多,兴许就是程敏政教书特别厉害,将东西都讲透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张羡龄一早派了内侍去午门偷听,等听完了实况转播,她还是一头雾水。不是,所以唐伯虎到底作弊了没有?
还是得问朱祐樘。
“笑笑,事到如今,重点已经不是在他俩作弊了没有。”朱祐樘耐心向她解释,“如何平息士大夫之怨,方才是重点。”
“所以……”
“徐经与唐寅向程敏政行贿一事确已查明。且这唐寅之前就有在学宫裸身戏水、考前宿妓醉酒之举,实在有辱斯文,不堪为官。”
张羡龄皱着眉头道:“可是……他还是有才华的。”
“所以我并没有绝了他的路。”朱祐樘道,“虽然不能直接为官,却可为一小吏。若真有才华,自然也有出头之日。”
话说到这份上,张羡龄也不好再劝。只是唐伯虎这样的性子,十有八九不会甘心从小吏做起。
本着对有才之士的怜惜之情,张羡龄想了又想,吩咐文瑞康安排一个内侍出宫去开导开导唐伯虎。
***
大暑时节,天热得跟蒸笼似得。
许多人都习惯在傍晚时候出来溜达一会儿,这时太阳的威力减少了许多,不会晒得人发慌。王守仁也不例外,他考中了二甲进士第七人,如今观政工部,因此常住京城。
下了班,他喜欢去东山楼喝上两杯酒,而后再慢悠悠的回家。
东山楼的伙计已经认得他了,一进门,就引他到坐惯了的雅座,并按照老规矩准备酒和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