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又是个美人坯子,开门做生意,总有些恶心人说些恶心话,因此刘凤姐便养成了一副泼辣的性子,哪个鸟人胆敢讨她便宜,刘凤姐就敢抄起菜刀回应。
说起这些往事,刘凤姐的口吻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生来就遇着这些破事,有什么办法?朝前看便是。”
刘凤姐扭头看朱厚照:“你呢?你爹娘都还好罢?”
朱厚照道:“都好,我爹是一个秀才,我娘性子和气,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对了,我的生辰是弘治四年九月……”
不等他朱厚照完,刘凤姐端起碗就走,恼火道:“谁要知道你生辰八字啊!”
看着她的背影,朱厚照大笑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长长久久在宣府住下来,可夜里锦衣卫暗中送来的奏本一到,他便从这幻想中清醒。
他留在宣府的日子已经很久了,爹爹来信催他回去。
放下信笺,朱厚照望着煤油灯发呆。
回去是要回去的,可是……他想带一个人回去。
对灯独坐,朱厚照越想越烦心,索性起身推开窗,让夜风进来。
漆黑的夜色里,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飞舞,明灭如星。
夜深人静,忙碌了一整日的刘凤姐将门栓上,打了水梳洗。
才散了头发,忽然听见有人叩门。这里民风粗犷,一般人叫门,都是用手掌砰砰砰地敲门,这样斯斯文文叩门的,刘凤姐只认得一个,她抬起头,瞧见铜镜里两眼含笑的自己,微微一怔,为何听到叩门声,她脸上就有笑意呢?
真烦人。
门外那个烦人的声音响起:“凤姐,你睡了不曾。”
刘凤姐慢吞吞的去开门:“大半夜不睡觉,作甚?”
“邀你看流萤。”
朱厚照左手右手分别提了一个布袋,等刘凤姐出来,他便将布袋松开。
一刹那间,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漫天流萤,美得惊心动魄。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萤火虫渐渐飞远,像飘在夜空中的银河。
许久许久,天地间重归寂静。
“这萤火虫哪儿来的?”刘凤姐问。
“我亲手抓的。”朱厚照拉起衣袖,向她撒娇,“为了抓萤火虫,我给蚊子做了一顿好饭呢!”
“痒不痒?”
“有点。”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屋里刘良喊话:“闺女,是谁啊?”
刘凤姐顿了一下,才回道:“是邻家女小彩,之前东西落在咱们这儿了。”
“那赶紧找给人家,这么晚了。”
“知道啦。”
刘凤姐与朱厚照对视一眼,无声无息的笑起来。
朱厚照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那……我走了。”
“等一等。”
刘凤姐转身进屋,很快,拿出了一盒药膏。
“回去拿这个抹一抹。”
朱厚照回屋后,抱着那药膏睡了一夜。
临行那一日,朱厚照一如往常点了一碗羊杂粉。
人很多,刘凤姐在灶台、桌子、柜台之间穿梭,像只小蝴蝶。
吃完羊杂粉,朱厚照却久久未动。
等到吃早膳的人一个一个散去,刘凤姐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水喝:“怎么?今天不用去做训练么?”
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叫朱寿低阶武官。
朱厚照抚了抚她肩上的一丝落发,道“凤姐,我要回家去了。”
刘凤姐手中的粗陶杯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放下。
“几时走?”
“明日。”
她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祝君一路顺风。”
说着,刘凤姐起身就要走,然而朱厚照却拉住她的衣袖。
“我……待我禀明爹娘,你可愿随我一起回家去?”
刘凤姐回头看他,眸色复杂。说实话,以她家里的条件,要嫁一个武官,实在是高攀了。
“我不做妾的。”
朱厚照很认真地同她说:“是朱寿唯一的夫人。”
“你说话作数么?”刘凤姐轻声问。
朱厚照沉默了下来。
刘凤姐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笑了一笑,转身离去。
第二天清晨,朱厚照常常坐的那个位置空了下来。
刘凤姐望着空荡荡的椅子,只觉自己的心里也空了一块。
忙碌了一整日,到傍晚,有一个面熟的武官进门,交给了刘凤姐一个木匣。
“这是小爷留给姑娘的,他说,此去若能说服爹娘,他日便以此为信物来接。”
夜深人静,刘凤姐坐在屋前,仰观天上的星星。
这么多颗星,到底哪一颗是牵牛星,哪一颗是织女星呢?
她将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支镶嵌五色宝石金凤钗,这钗越贵重,她的心便越发沉甸甸的。
刘凤姐轻轻叹了一声。
算了,明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