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开花店的少,这东西精贵,也不同酒馆餐馆那样“酒香不怕巷子深”。步音瞧着门匾,有些年头了,不像是赶时潮在朝花会捞一笔就跑。
思量了一番,那股子香气总是云袅鼻端,步音闭着眼吸了口,香气中没有薄荷提神醒脑的清新,偏偏让她睡意全无,神志清醒。
她亲手叩了门,曲起的指节和沉香木门相碰,发出厚重又悠远的声响。
院子里头一歪歪斜斜嗑瓜子的年轻少侠一跃而起,三两下把桌上的瓜子壳扫入簸箕里:“来客了!”
旁边的年轻女侠手里的瓜子也被一并抢走,她怒瞪了少侠一眼,撇嘴:“高兴什么呢!就你这破地方,能来客?别是讨债的吧!”
“你还想留下就闭上你的嘴!”少侠看都没看她,自顾自地整了整衣衫,扬起亲和又阳光的笑,“我听着呢,脚步声轻又缓,扣门音不紧不慢,定然是个娉婷文雅的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怎么会来讨债呢,绝不可能!
女侠被他警告,不快地抱起双臂,好歹是没吭声了。目光探究地看向门口,带着不易察觉的嫉妒。
公良五这臭家伙,就喜欢那些知书达理的女人!她李盈打扮一番也不必她们差啊!
不管谁从外头进来,李盈发誓自己都不会喜欢。
她听见公良五喊着“来了来了”,然后开了门,一下子失了声。
外头定然是个大美人,不然不会让公良五这个看惯美女的失态。
陈盈更不高兴了,坐都坐不住,往那边走,假装自己刚听见动静:“小掌柜,谁来了?”
门口的步音听见了这女声,她轻轻对着眼前的年轻人一笑:“掌柜的,不请我们进去吗?”
“啊……请进。”
公良五赶忙让开,他有些窘迫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感受到这位小姐身后的丫鬟对他不太友善的视线。
“咳,小姐想买些什么,我们这儿有夏国最好最多的花草。”
走过来的陈盈心说就你那些自个儿都不清楚是什么品种的花花草草?可别坑了人被找上门来。
在外人面前她不会拆公良五的台,挑剔的眼神往那一群进来的人中……一……瞧……
陈盈搓了下手心,瓜子皮碎屑还在,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瓜子的香气,脚下蹬蹬往后退了两步:“掌柜的,我突然想起来后头的花该浇水了,我这就去!”
蹬蹬就跑了,公良五目瞪口呆,不是他还紧张呢,指望着陈盈这个大大咧咧的撑场子啊!
年轻帅气的少侠抓了把头发,领着人往里头走。
步音环顾一圈,院子里是寻常的花,分门别类摆放,靠院墙的地方栽种着应季的灌木,星星点点的拇指大花朵点缀其间,叶片上还坠着剔透的露珠,比起全是花海的店面清爽许多。
公良五一个个介绍过去,摆放在外头的都是她认得的,有不少京城也少见。可她闻到的那个味道,不在其中。
“就这些吗?”
公良五听见这四个字,心里就是一跳。他有些为难地哈哈一笑:“这些都入不了您的眼界,小姐可真是见多识广啊。”
见他没有提及其他花,步音的视线落在养在瓷盆里的一簇簇水仙,离着一寸虚抚了抚玉白花瓣:“近夏了,难得能见到这么漂亮的玉玲珑,这么多只要一两银子?”
公良五赶忙介绍:“这是漳州那边的花种,和京城的气温也符合,平常盆外圈放几个冰块,能延长花期,若小姐买了我们可以随一些冰块。”
他干巴巴背了几句,步音听着笑了下,细长的眉眼也绽开笑意,一方狭窄展览室内活色生香:“放冰块能延长花期不错,可也易伤鳞茎,还是算了。”
被揭破了。公良五先是恍恍惚惚,又是一僵,躲在垂帘后的陈盈恨恨握拳,接着说,别停下啊!气氛是越停越尴尬的知不知道!
公良五握拳放在嘴边一咳,他本就不像个掌柜,穿着短打劲衫,头发也是武侠人士的做派。现下装不下去了,他只好告饶坦白,生怕晚了给闺秀小姐的印象不好。
“是我献丑了,实际上,这是家父的店,他……咳,他有事出去了,暂时交给我代管,半大小子办事不靠谱,还请原谅则个。”
他总不能说父亲气他打打杀杀净是闯祸,一怒之下把他骗回来看花店,美名其曰养养心性,自个儿和母亲悠哉悠哉跑了。
丫鬟黄杏心说,还有说自己是半大小子讨饶的,也是稀奇。
步音早就看出来了,她依然付钱买了花,随后仿佛不经意地指向一间屋子:“那是什么地方?”
公良五在步音说“就这些”时心里便生了不好的预感,后来见她买了水仙还以为过了,现在才知道头皮发麻的滋味。
他在心里措辞片刻,偷觑着她清透如金玺混玉的眼,一有神色不对立刻闭嘴:“那是……是放了一些花草,但是是家父从天南地北收集来了,许多都不知道名讳、习性和来源,家父一点点摸索记录……”
见她没有排斥和皱眉,他的话变利索了,到最后尤存几分可惜。
“有些花草因为不清楚习性,路上就败了不少,还有一些是发现时就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