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看着他懵懂无知的表情,片刻过后, 心中涌出了她自己都抑制不住的情感, 似乎冰冷的嘲笑、又似是虚无的得意。像冰凉的水, 一层一层浇过她的心。
她拢袖, 衣裙飘飘,把不该属于规则的情绪, 碾碎。
大道公正无畏,但从她觉醒的那一刻起, 就注定有了偏差。和楚君誉明争暗斗了几千年, 那种不受掌控的感觉, 日积月累,终于让她柔和的表象崩离。
裴景愣愣地问:“我?”
天道平静地叙述往事:“你是世外之人,修为费尽之后,却是顿悟了真正的混沌之力。诛剑曾认你做主,哪怕被我强行斩断联系, 也依旧有一半力量存在你体内。只是我没想到的是, 你心中的恨意居然那么深,深刻到, 一点一点把这把天下至诚之剑——粉、碎。”
粉碎二字一出, 裴景身体都僵硬了。他有些迷茫,不知道天道在说什么。凌尘剑的剑柄紧贴着手心, 每一个纹路他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剑之于剑修, 是灵魂是皈依,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也不夸张。他甚至不敢想, 有一天,他会亲手粉碎这把剑,陪伴他那么久的老朋友。
天道冰冷笑了说:“诛剑一生只认一主,我将它养在天魔心脏万年也没得到它的认可。短短百年,你就让它认主,不愧是修真界万古第一人,真厉害。”
她说厉害,但语气里没有半点夸赞,阴寒刻骨:“体魂分离,诛剑之体落在天魔手中,诛剑之魂却跟着你去了地狱。”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毁剑证道的剑修,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很久,之后一声短暂的笑。苍凉而复杂。
“置之死地而后生。经脉寸断,灵根被拔,丹田毁于一旦。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你居然,又活了回来。”
“毁诛剑,代替它成为这个世界凌驾于众灵之上的存在。在地狱引混沌之气入体。从头再来,百岁炼虚。”
“——把我的计划毁于一旦!”
最后四字沥血,梯子旁边的空气一瞬间都扭曲暴躁,乌云云集,风雨欲来之势!
裴景心中戒备起来。
但很快,天道把强烈的恨收回,世界也清明如初。纯白色的光,温柔的风。
衣裙静静垂落,唇角弧度完美,她柔声说:“没关系,我也可以,从头再来。”
“当我觉醒的一刻起,我就不再是规则,规则之外更有规则,我不能亲自出手断天梯,不能亲自出手灭绝修士。但是我的孩子可以,我耗时那么久用心血培养的孩子可以。”
“只是你把他杀了。”
她像是个人间的母亲,神情痛苦又悲悯。“我让空间扭曲,时间倒流,耗尽全力、用时千年,才堪堪回到了离我孩子出生的四百年前。”
“从头再来,第三次,最后一次,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但——你又回来了。”
天道沉沉笑了。
“你说对了,天崩地裂,日月倾覆又如何,你也会和这宇宙这时间共生,永远,不死。”
她须臾,近乎疯狂的问。
“裴御之,你为什么不死呢?你为什么不死呢?!——当初在万鬼窟,你放弃抵抗,你死了,你就会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你为什么不死?!”
裴景脑袋一片空白,望向她的视线却还是冷静的。他嗓子干涩,心不由自主地提起。感觉有一个近乎荒谬的真相将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
“你为什么不死?一个人的恨,真的可以那么深吗?”
天道喃喃:“我让时光倒流已经精疲力尽,即将陷入沉睡,但我的孩子该怎么办。”
天道从愤怒中离身,空灵飘渺,一字一句说:“从你身上,我还真的很想知道,一个人凭恨能走到什么地步。昔日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尘土,受尽欺凌尊严尽失,这样的人,世间可太多了。从昆仑到人间,从往生之海到蜉蝣之缸,我就见到了四个人。将仅剩的力量一分为四,让他们成为我沉睡之时在人间的使者,保护指引我的孩子,顺便杀了你。”
天之骄子,卑微如尘。西王母,千面女,张青书。
裴景说不清现在心中什么感受,大脑苍茫,只心中念过一句:原来是这样的吗。
天道说:“我逆行时光受了重伤,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谁也杀不了谁,多好。”
“你是我认为的恶人,祸害苍生之人,是不是经历过你所经历过的人,才有资格去对付你,去审判你?我选那四个人去审判你,但都失败了。他们告诉我,恨的力量并没有多强大。”
“不过我也没抱希望在她们身上。我的孩子一步一步在觉醒,整个九幽魔域在觉醒,我也在觉醒。”
“我曾经给过你机会,在蜉蝣之缸,我的孩子他那么善良,他的双手不曾沾染过鲜血,他的使命是断天梯,他是世间万物的救世主。他甚至那么崇拜你,可你,杀了他一次,还不够。”
天道往前走了一步,逼近裴景身前。
气质与光同尘,渺渺间是山河的芬芳。
穿过虚无望过来的眼,一片寒霜。
“上一世你不过是侥幸,在我不备之时,杀了我的孩子罢了。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