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田租,亩一斗至四斗者各减十之二,四斗一升至一石以上者减十之三;新耕者,免三年赋税;开荒者,亩不得过一斗。可这些政令到了地方竟都变成了一纸空文,官府想收多少便收多少,灾年尤甚。不知不觉间,我大庆竟已被这些禄蠹啃咬侵蚀得千疮百孔。地方官员个个富得流油,可国库每年空虚不说,还要支借白银无数给那些王公大臣们奢侈挥霍。600万两,四王八公里随便哪家又岂会拿不出600万两?可偏偏我大庆国库就拿不出!呵!”话落冷笑一声,将匕首猛力插-入雪地。
贾环乜他一眼,认真道,“据我所知,日渐没落的贾家就拿不出。哦,如果抄家的话就另当别论,把那些祖产、古董、庄园什么的卖了,怎么着也凑得出600万两。”
三王爷笑得温文儒雅,“我说的可不就是抄家么?”
贾环额角抽搐,心道原来您老这会儿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抄了四王八公啊?不得不说,干得漂亮!似想起什么,他挑眉问道,“我听过一个段子,有位世家公子最爱吃烧饼,每天早上都要来一个,否则浑身没劲儿。他家大厨嫌每天烙一个费事,便一次做三十个尽他吃,每月报账三十两。不想有一天他父亲获了罪,他也沦为庶民,却感叹道:还是做庶民好啊!一文钱可以买两个烧饼吃,还是热的!”
话落瞅着三王爷,笑得十分恶趣味,“你们家的烧饼多少银钱一个?冷的还是热的?”
三王爷眯眼回忆曾在王妃那里看过的账本,铁青着脸开口,“我不爱吃烧饼,不知府里作价几何。只一次看见管事的报账,鸡蛋是三十五两纹银一个。”
贾环愣了愣,这可比他想象中一两银子一个还要夸张,不由抚掌大笑,边笑边问,“好家伙,你一口气吃了一栋青砖大瓦房啊!味道如何?”
三王爷眯眼睇他,似笑非笑道,“我也正想问你,普通人家十两银子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过上一整年,你从我这儿榨了五十五万两,可打算如何花用?”
贾环立马收住笑,站起来拍拍屁股道,“我去看看那些腹泻的人醒了没有。”
“环儿,你个小无赖!”三王爷攒了一把雪投掷过去。贾环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轻巧的避开,回手也扔了一个。两人转眼嬉闹作一团。
不日,萧泽风尘仆仆的赶回,凑到三王爷耳边道,“已见着了,状子也接了。”
“他看上去如何?”三王爷心不在焉的拨弄火堆。
“看上去还跟五年前一样,只瘦了许多。咱要不要……”
三王爷摆手,“再等等看。一别经年,也不知他如今是人是鬼,且拿泽安县的霉米案试他一试。”
萧泽默默点头。
贾环不想过问这些隐秘,全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慢悠悠道,“老萧既已回转,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今晚动手,叫包打听给邱府里递个消息。”三王爷点头。
是夜,肥头大耳的邱老爷与夫人喝了酒,搂在一处好一番亲热,也没要水,黏糊糊便就那么睡死过去。
因泽安县内聚集了数千灾民,治安十分混乱,府里请了许多护院轮番值夜。但因天气实在严寒,站久了谁受得住?这些人见连日来都没丁点动静也就松懈了,聚在耳房温酒赌博,好不快活。
纷飞的大雪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左窜右窜,悄无声息地朝米仓摸去。到得一处角门,见门房果然受不住冻,用大铁链子将门锁住,早早回去睡觉了,他立即在门上嘟嘟嘟的敲击三下。
门外同样传来三声轻响,他悄悄将角门拉开一条缝。一只纤细的手从门缝中伸进来,指尖捻着一根铁丝,在锁眼里捣鼓两下,啪嗒一声便轻而易举的打开。几个黑影鱼贯而入,将铁链子重新挂回门上,转身隐没在暗处。
小黑影继续朝粮仓走,却没入内,反绕到屋后,每隔两米便烧一把火,用湿柴覆住,弄得烟尘大起。转出来行至一处杂房,放了一把明火,等火烧得旺了才不紧不慢的朝藏身在暗处的人走去。
等他躲好了,其中一人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粮仓起火了!快来救火呀!”
已是半夜丑时,又因天气酷寒,仆役们早就睡下,看守粮仓的护院也都喝的醉醺醺的,听见喊声后足过了一刻钟,邱家的大管家才衣衫不整的带着一群人匆匆赶至,看见被浓烟包围的粮仓,差点没被吓傻。
趁着大家陆续赶到,注意力都被火势吸引的空挡,隐没在暗处的几人光明正大的走出来,站在人群中指指点点,竟没招惹半分怀疑。
“傻站着干嘛?快去救火啊!不不不,来不及了!赶紧把粮袋都给我背出来!一袋也不能少!上啊!”大管家回神后气急败坏的呵斥,一脚把站在最前面的小厮朝火堆里踹去。
“小的这就去!兄弟们,上啊!”小厮将衣襟拉得高高的,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带着一帮兄弟冲进粮仓,好半天才挪出一袋粮食。
大管家心急如焚,可看见杂房里照亮半边天的烈焰和四处弥漫的浓烟,他愣是不敢过去,只站得远远的大声催促。
就在这时,正院也亮起漫天火光,声势看着比粮仓这边还浩大,隔老远都能听见丫头婆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