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一声暴烈宛如天怒般的雷声,在高天之上猛然震动,其声之威猛,其音之暴烈,竟将宛丘城中那些心志脆弱的凡人,给震得昏死过去一大片。 仿佛是上天的警示。 一道雷声之后,本该散去的乌云竟然再次聚拢。 狂风呼啸。 天空之上涡云深沉,眨眼之后竟看不到一丝的光。 宛丘城的人们惊悚望天。 城中最高最大的那座庄严建筑里,一个佝偻的老婆婆,那直不起的脊背,仿佛是在扛着什么无形重物,又宛如一只背着龟壳的老乌龟在费力抬头。 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向天空。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上天示警?偏偏在这种时候啊……” “龟~婆~婆~” 洛河河伯庙后方的庭院内,传出稚嫩又懒散的呼唤声:“打雷打得这么厉害,我这打猖还练是不练啊?” 打猖,是这个世界一种娱神的巫舞。 东汉王逸在《楚词章句》中记载:“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巫而好词,其词必作乐鼓舞以乐诸神。” 这种独属于古楚地的概念,对照这个世界,那就是九歌神话里的巫祭正统。 佝偻的龟婆婆连忙回道:“姑娘,这么晚了你便睡去吧。” 龟婆婆在心里默默补充。 反正平时你也没努力过。 这么多年了,她收养了不知道多少任的祩子,也就是凭河巫女,什么样的性格都见识过了,但这么懒散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孩子太懒了,已经懒出了高度,懒出了境界。 毫无职业素养。 打猖祝祷的水平,估计还不如今年新收的小巫女。 就是懒。 这孩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懒懒的躺在小船上,慢悠悠的看那洛河河水,她能一看就是一整天——真担心她某天因为懒得吃饭而活活饿死。 这还真的不是夸张。 龟婆婆心里叹气。 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尊敬那河伯,打猖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重要。 赶紧去睡吧! 片刻后,传来那懒人的经典回答。 “睡什么睡,懒得睡。” “……” 好在,在血压拉满之前,婆婆的注意力再度被天空吸引。 汹涌而起的黑云旋转着,涌动着。 宛如烛龙闭眼的极端黑暗,铺满了天地之间,只有上天示警的雷光,在不停的闪烁来表示天道的震怒。 一声又一声的轰鸣雷霆,每一次落下便让宛丘这座羲皇故都震颤一下,城外不远的那条洛河也在微微颤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恐怖的天雷才缓缓平息了下去。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龟婆婆浑浊的眼里绽放出一丝惊骇。 因为在那黑云缓缓散开的片刻光景里,天空好似露出了一個缺口,将云层后面的那轮望舒给展露而出。 寒冷的月光,再一次落在了人间。 然而那并非让人觉得光明的皎皎,而是透着不祥的血色! 血月当空! 群星染红! 那仿佛天道将世间最恶毒的恶意泼洒而下,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悚然一惊,骤然生出大难临头的恶寒。 “大凶啊!” 这是极端的不祥预兆。 在龟婆婆漫长的人生当中,上一次出现这样的预兆时,据说是某位钧天神君被大羿射杀,难以计数的庞大神血,惨烈的涂满了整片星月。 那时节,各地的巫祝们纷纷预言,此乃羿王获罪于天,大厦将崩的凶兆,国运有厄,若不移祸于臣民恐有大灾祸。 果然,在那一次预兆之后,大地之上陆续出现诸多天灾地祸,民怨四起,而伴随着羿王的突然驾崩,强盛一时的有穷国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的风流云散。 如今,这恐怖天象再次出现。 是预兆着什么?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龟婆婆低下头,闭上一双老眼。 她的腰背更加的佝偻,好似背上那无形的重量又增加了几分。 即将到达极限。 …… 死亡,是人类诞生之初就面临的话题。 早在茹毛饮血的燧皇时代,原始人类就不可避免的对死亡抱有恐惧的心理,后来,他们渐渐认知到,人死后灵魂却不死,大多数都会变成鬼,与人杂居。 基于这种古老又原初的恐惧。 在九天之野建立之前,专门供鬼类活动的场所就已经出现了,这个地方,位于北岳广野山更北。 此地,正是传说中的幽都。 楚辞曰: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而《山海经》记载得更加详细一点。 “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有大玄之山,玄丘之民。有大幽之国,有赤胫之民。” 所谓北海之内。 便是指北海以南。 “哗啦啦——!” 听着极远处的海水涨落声,名为“和叔”的土伯驱赶着一群哀嚎的鬼魂,走向幽都山的深处。 说是一群,实则不知道有几万万。 如同潮水席卷,又似万鬼朝宗一般,被和叔拘束着走向更深处。 和叔是幽都的土伯之一。 他虎头牛身,长着三只眼睛,头顶晃着一对利角,张开血污的双手,一丝丝血色形成凶厉的套索,丝丝缕缕锁住每一个鬼魂,不使其迷路。 幽都是山,也是国。 其山极大,其国也极大。 幽都之国的基调自太古以来,便是代表了肃穆与终末的玄黑色,并且永远都会是这个颜色。 生活在这里的生灵,无不是玄色。 玄鸟玄蛇,玄狐玄豹,乃至于这里的人类也浑身黑漆漆,一个个黑得赛过人形农具,不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还真不知道那儿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