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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阳有两大土官的府衙,注意,这不是土官在贵阳置下的别业,而是府衙,有权参知、与闻、共商、决策贵州政务的朝承认可的府衙,权力机构。
这两座土官府衙,一座叫宅吉,是水西第一土司宣慰使安家的府衙。另一座叫北衙,是水东第一土司宣慰使宋家的府衙。两家从洪武初年就共同成为执政宣慰使,共掌贵州事务。
更加巧合的是,当年水西宣慰使过世,儿子年幼,当时是由他的掌印夫人奢香执政;而水东宣慰使宋钦也在洪武初年过世。因为孩子年幼,由其掌印夫人刘淑贞执政。
这两个女人成为了当时贵州地方政权的最高统治者,女性统治者更理性、执政手段更柔和,或者正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当时的贵州地方统治者与性情刚烈之极的洪武大帝相处极为融洽。
从那以后,宋家和朝廷的关系一直很融洽,直到今天,因为宋家这一代的家主是个外柔内刚的豪杰,而朝廷委派的督抚大员叶梦熊。同样是个外柔内刚的英雄,撕开那层表面的柔和之后,两人的碰撞异常激烈。
北衙内,气氛非常紧张。家主宋英明从抚台衙门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要自免家主之位,传位于儿子宋天刀,并且要把自己逐出家门,这一下可把宋氏家族留在贵阳城内的人马吓得不轻。
宋天刀眼见父亲脸色铁青、大光其火,也是心惊胆战,率领众人跪地求恳。宋英明横了心坚不改口,冷冷地对儿子道:“洪边十二马头,下辖的水东、贵竹等十个长官司,自今日起,全部交给你了,你好生打理家业,不要让为父失望!”
宋天刀如何不明白父亲心中的打算,急得连连叩首道:“父亲,儿子明白父亲的打算。有孩儿在,怎么能让父亲大人去冒这样的险,儿自请族谱除名。救回小妹的事,交给儿子去办吧!”
宋英明拍案道:“混帐!一死,何其易也!为父偌大年纪,还能活得几年。你不去承担那重任,难道要老夫承担?”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是两思田氏的十四郎宋嘉鑫求见。以宋嘉鑫的身份地位,见宋天刀尚还勉强,本没资格见宋英明。可宋天刀现在巴不得有个人来打破这种僵局,登时两眼一亮,道:“快!快请!不,我亲自去迎!”
田嘉鑫一路已想得透澈,提出的建议是目前缓和宋氏与抚台之争的最好解决方案,对宋家的利益触动的也不多,只要晓以利害,就是一个顺手台阶,宋英明必能应允。
再加上他之前已经见过叶梦熊,曾经沧海,心态调整的也就比较好,走入世禄堂见到宋英明时,神态沉稳了许多。田嘉鑫一见宋英明,便长揖一礼:“小侄田嘉鑫,见过宋世伯!”
宋英明淡淡地道:“田家十四郎?你见老夫,有何要事?”
田嘉鑫道:“宋家小妹是为我家大郎入狱的,田家上下愧惭之至。小侄此来,一是谢过宋家与宋家小妹对我田家的关爱,二来,也是想为营救小妹出狱出一份力!”
宋英明目光一凝:“十四郎已然是这一代的田氏家主了?”
田嘉鑫直起腰来,不卑不亢地道:“正是!”
他当然还未正式成为田氏家主,虽然田妙雯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一日不曾坐稳尊位,他也不敢如此自称,但是随着叶小天一场交涉,他也开了窍儿,你做不了主,人家凭什么跟你谈?想讲断,也得有资格,有时候善意的欺骗也是难免的。
田嘉鑫辈份虽低,可是既然成为田氏家主,那就有了与宋英明平起平坐的身份,宋英明讶然看了他一眼,道:“贤侄请坐!”
宋英明请田嘉鑫在客首位置坐了,沉声道:“小女被叶梦熊那老匹夫关进大牢,老夫亲自交涉,那老匹夫犹自不肯松口,贤侄何敢言计,可以让那老匹夫放人?”
田嘉鑫苦笑道:“小侄哪有伯父您的面子大?只是伯父关心爱女,情急了些,说起来,宋家小妹在贵阳府当街杀人,抚台大人并无心与伯父您为难,只是他刚刚树立的威信,受此挑衅,颇为难堪罢了。
我田家大郎被韦业杀害,田家乃是苦主。苦主出面,抚台大人再如何不讲情面,也得考虑一二。经小侄一再斡旋,抚台大人也怕触怒您这水东猛虎,决定退让一步,故而小侄毛遂自荐,壮起胆子做您这两位老大人的调停人。”
“叶老匹夫肯让步了?”
若非不得已,宋英明又何尝愿意撕个鱼死网破,听到这里,不禁问道:“他不再对小女施加杖刑了?他要什么条件?”
田嘉鑫道:“叶抚台不再提出过份要求,也愿意立即开释宋家小妹。但朝廷体面也不能不顾,他答应,只要伯父肯改纳贡为纳税,以归化之功来赎宋家小妹杀人之罪便可。”
“纳贡改为纳税?”
宋英明微微动容。田嘉鑫紧跟着道:“伯父,我黔地贫瘠,本也不靠农耕,农耕岁入极少,于任何一位土司而言。都无足重,此其一;朝廷知我黔地情形,按田亩纳税,税额素来不及中原田地一半税赋,是以负担甚小,此其二;
黔地气候多变,风雨无度,田地收成有限,一旦改纳贡为纳粮,恐纳不了几石粮。反因灾害,还要朝廷时时赈济贴补,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