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左使劲睁了睁眼,透过宝光,金闪闪的大殿映入眼帘。 车马,仪仗,玉树,奇珍,金银珠宝废铁似的随意堆积,盘龙大香堆满高炉,还有金甲的武士,华裙的侍女……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户寒酸门面里头,竟然别有洞天。 四根盘龙柱之间,两座辉煌伟岸的金身法相端坐在玉台上,一位长眉渺渺,一位长须飘飘,具是宽袍博带,顶着颇有古风的进贤冠。 长眉城隍神目如电: “凡夫俗子,为何不拜?” 路左大大咧咧往神座前一杵,双手揣在袖管里,听了直摇头: “凡夫俗子求神拜佛,是有所欲求。我又没打算求你们,为何要拜?” “好生无礼,好生无理!你是没功名的凡人,吾等是有册封的神仙,尊卑有别……” “仙官又管不了人事,谈何尊卑?不过,礼数还是要有的。” 路左拱了拱手, “容我给二位敬柱香。” 城隍抬手捻动长眉,威仪不语,自有一个侍女款款而来,递上三支描金燃香。 路左接了过来,忽然抽了抽鼻子,目光定格在侍女身上。 眼前这侍女一袭曳地长裙,绣金缀玉,飘然的绸带在缭绕的熏烟中无风摇摆,端的是端庄华美。 尤其那张圆润俏脸,不施半点粉黛便显得白皙无比,衬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好似瓷盘里的紫珍珠一般。 只是,这味道嘛…… 路左唇角微勾。 “上香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侍女眨眨眼,没有回答,倒是城隍声若洪钟: “怎地恁般多事?速速说来!” 路左一把扯住侍女的衣袖,脸颊埋进发丝之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多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眉眼越发放肆。 “仙姑姐姐的妆容好精致,让小子看丢了魂。小子想为姐姐描个眉,不算失礼吧?” “竖子!” “大胆!” 两位城隍勃然变色,赫赫神威震颤了整座庙宇。一众武士横眉立目,当即举起了金瓜大锤、宝钺玉斧。 嗤一声响,香头戳中侍女眉目,灼烧出……焦黑的孔洞。 路左手里顿时一轻,捞住了一只长裙美人形状的冥纸扎,竹篾上米浆还没干透,发酵的糯米香浓郁。 他朝城隍抬了抬下巴: “硬撑的场面,比纸还薄。两位还演不?我接着奉陪。” 庙宇香火尽皆散去,车马仪仗,是纸马纸伞;金银珠宝,是阴钞纸钱。 这哪里是什么城隍大庙,分明是一间冥扎铺子的拥挤后堂! “作孽!作孽啊!” 高大法相消散不见,两个巴掌大的金色小人蹦蹦哒哒窜了出来,一个没有胡子,一个没有眉毛,忙乱扑打着纸扎上的火苗。 南北进门,正瞧见这一幕。 “呦,忙着呐?” 没眉毛小人颤着一根指头,从南北指向路左。 “这胡乱放火的浑人,是你带来的?亏你我还是牌搭子!” 南北翻了个白眼。 “两位城隍爷,早听南北说过你们,久仰久仰。” 路左笑呵呵的,“某家路左,来找二位打听个事。” 两个城隍对望一眼,目光交错。 没眉毛小人:“鄙人张坚固。” 没胡子小人:“在下李定度。” 张坚固往桌沿上随意一坐,既然露了相,也不去纠结什么官威体面了,他翘起二郎腿,语气嘲弄。 “你刚刚不是说,不打算求我们么?如何又要打听事情?” “神仙高高在上,求他们拜他们,往往装聋作哑的极多,心想事成的极少。所以我不求你们,我和你们做买卖。” 两个小人又对视一眼,四只眼睛一齐打量向路左,你一言我一语。 “你这……” “啧啧~” “唉~” “也就……” 路左挑起眉头,“二位这是?” “见你口气恁大,做派狂妄,便想瞧瞧你的命格,莫非是哪位星君下凡,贵人转世?真是没想到啊……” “命格非凡?” “庸人俗材。” 张坚固率先开口,“你驿马逢冲,奔波劳碌;” 李定度紧随其后,“你伤官见官,多灾多难。” 两人异口同声: “苦命人呦~” 路左不动声色,笑容更盛了些。 来之前,他还拿不准,张李二神毕竟是樵县的城隍,正经受过金笔玉册的地方神官,若是火眼金睛看破了自己这个天外来客的底细,大小也是个麻烦。如今倒是可以放心了。 “想不到,堂堂香火神祇,也学那些半仙做起看相算卦的生意了。”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你这俗人自去撞南墙,横竖与吾等无干。” 张坚固看了眼南北,“吾等上神,本不该与凡人行铜臭之事,但看在这位牌搭子的面子上,吾等就容你一回买卖。不过……” 金色小人挤了挤眼睛,金光神圣的脸庞透出几分庸俗的市侩。 “你的本钱呢?” 路左摸了摸下巴,“这庙宇金身,仪门灵匾……” 张坚固眼神微亮。 “我是捐不起的。” 路左一个大喘气,欣赏了一下对方的表情,这才继续说: “至于这金银财货,香油供奉……” 李定度眼皮轻抬。 路左摊开手,“一刀刀辛苦赚来的,我也舍不得。” “你莫非在消遣吾等?!” 路左笑了笑,从怀里抽出一杆烟锅。 “这个如何?” 烟锅被盘得油光锃亮,其上篆字破碎。 经由南北鉴定,李朝钦的烟锅本身材质平平无奇,只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上头的篆符却来历不凡,是道门太一道的高人手书。 太一道是道门的大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