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紧赶着追上去,得了这么一句教训,倒真的不敢再多说什么。
反观三位船上那位“公子哥”,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依然自顾自忙活着,动作有条不紊,显然也是个经年的熟手。三桅船在他悠然自得的摆弄下,似乎不过是个掌上玩物,轻轻松松就驶出了码头,即将乘风远去。
“香帅且慢。”
一道并不熟悉的男声突然自宋氏商船上传来,楚留香闻言侧了侧身,只见昨夜跟在宋坊主身后的少年正从舱室里走出,右手还拎着一酒坛,在他回望过来的视线里颔首见礼。
“在下元正,乃坊主仆役。”
……仆役?
楚留香的眼底划过一丝浅笑,他怎么记得,宋坊主昨夜介绍的时候,说的可是“自家弟妹”呢?
此刻两船就要擦身而过,掌舵的盗帅自然不能突然撒手,只好站在原地,笑着问:“小兄弟可是有什么事吗?”
“坊主眼下不便见客,只是听着您这边似要起航了,便让在下替她过来道个别。”
元正走近船舷处,将拎着的酒坛改为双手捧起:“坊主说行装简便,随身只带着这一点解馋的酒水,若是您不嫌寒酸,还请品评一二。”
酒坛确实不太大,至多不过五斤的样子。楚留香是何等的目力,一眼扫过,立刻就把贴着的红纸上的字迹看清楚了。
此酒名为,回舟。
盗帅顿时笑出了声。
“多谢宋坊主美意。这可真是……”他颇觉玩味地又摇了摇头,“……我见过的最好的送行酒了。”
别管原先是怎么个含义,分别之际送出此酒,楚留香立刻就领会到宋坊主的弦外之音。
人海回舟,终将再会。
天边第一缕晨光破云而来时,盗帅隐约听见一个闻之难忘的声音响起,像是一朵开在他耳边的花,轻声说着:
——楚留香,我们后会有期。
“请替我转告宋坊主。”
盗帅扬手接过元正抛来的送别酒,挽好的衣袖纹丝不乱,冲破暗色的日光恰好落进他的眼底,那一瞬间,正说起宋玉红的楚留香也正洒然而笑,眼眸似乎前所未有的明亮着。
“楚留香不日叨扰,酒逢知己,只盼与她开怀畅饮。”
元正拱手道:“自当转达,香帅一路顺风。”
这一日的清风晨光中,三桅船终于再次出航,洁白帆布似是惬意舒展的羽翼,载着来去如风的侠盗迎向下一个传说。
“……是么,他这样说了啊。”
专属宋坊主的舱室里,她坐在镜前,任由身后的桑落为她梳理长发,话却是在回答门外的元正:“若陆小鸡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能乐坏了他。”
心心念念的三人鏖战可算要成真了。
门外的男声应了声“是”,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能让房内人听清楚。
但是他的同胞手足就没有这么好脾气了。
小丫鬟一边麻利地为宋坊主梳妆,柔顺的黑发在她指间灵活穿梭,一边已经提前念叨起来:“这下可好了,陆小凤一个酒鬼还不够,再多凑上一个,小姐难道真打算喝空库房不成?”
镜中的美人眨了眨眼:“不然桑落陪我喝?”
“……小姐还是饶了我吧。”
桑落被噎得险些要翻个白眼,接过宋坊主递来的素银钗,轻轻插··入发髻:“把我灌醉了,就得要小姐反过头来伺候丫鬟了。”
他们兄妹还真不是没陪宋坊主喝过。
毕竟陆小凤这个四海为家的浪子,指望他成日里待在陕中,还不如指望院子里的老桂树突然成精了,来给宋坊主当酒友。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宋坊主兴头上来的时候,元正和桑落自然不可能跑掉。
但是结果嘛……
大概就是“他们兄妹俩加一起抵不过半只(?)陆小鸡”的程度吧。
“那就没办法了。”
理不直气也壮的宋坊主当即抿唇一笑。
小丫鬟不由气结。
她气哼哼地鼓起左边脸颊,摆出了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可是俯身为宋坊主点妆的时候,那力气已经轻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好像摆在她面前的是天下最精美绝伦的瓷器,连指甲都绝不敢划过,生怕磕碰出一点瑕疵。
“差不多就可以了。”
闭着眼随她发挥的宋坊主,似乎有些好笑:“用不着这么麻烦。”
“……小姐先别说话。”
明明更亲密的时候都有过,可每每这样面对面地贴近了,桑落仍是每每屏息,唯恐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会被心上人听见,连声音都不由自主低了又低。
“若是化得与昨日不一样,多少也是个麻烦。”
宋坊主无奈道:“所以我是真的不喜欢出门啊。”
哪怕有个随身的“易容师”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