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泻而下的日光里,整座山庄似乎也带上了些亮色,至少当那白衣胜雪的身影渐渐走近时,宋坊主也只是微微一愣,下一瞬就扬起笑容,明媚得一如暖阳。
“西门庄主。”
被桑落扶下马车的宋坊主这么唤了一声。
明明是相当正式的称呼,她的语气却很柔软,仿佛面前站着的仍是她未婚的夫婿,不想叫名字的时候,可以想到什么就随口叫什么,连眼神里都带着些戏谑。
最终站定在她面前的人也一如既往地没有生气。
“柳伯病了。”
同样用四个字解释了自己出现的原因,西门吹雪看向宋坊主的目光不见一丝波动,好像她的到来是跟日升月落一般平常的事,又好像两人之间没有分离数月,她只是出门逛逛,怕他担心,赶在天黑前就回了家。
剑神看着自己未婚的妻子,听见老管家抱恙,她的笑容隐去不见:“柳伯现在情形如何?”
“风寒,刚刚饮了药。”
西门吹雪的声音与眼神一样,没有泄露任何情绪,但是他这样面对宋坊主时,有多平静,就显得有多专心致志。
“听说你来了,问你可愿见他一面。”
宋坊主点头,自然而然地走到西门吹雪身旁,轻声询问老管家的病情,知道他前几日有些咳嗽乏力,今早竟然起不来床了,她的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或许是过于担心老人家,将要迈过门槛时,她的注意力仍然放在西门吹雪那边:“柳伯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突然……”
“病来如山倒。”
西门吹雪伸出手,扶住未婚妻子的手臂,带着她稳稳跨过门槛后又松开了。
紧跟在宋坊主身后的桑落,已经抬到一半的双手僵在那里,她看了一眼神情不变的西门庄主,眸底划过一点暗色。
不想去找庄主却还是找到了庄主的门房,一边哀叹自己简直流年不利,一边躬身送走了庄主夫妇。因为正巧弯着腰,他看不见旁人的表情,却同样看见了庄主去扶夫人的动作。
门房不由一愣。
对于“庄主和夫人闹了别扭”这件事,早已是万梅山庄人人皆知的秘密。毕竟好端端的婚事无故延后,连原本要去陕中迎亲的队伍都临时叫停了,不用想也该知道,定然是这对小夫妻有了嫌隙。
之所以到现在还一口一个叫着“夫人”,一来是宋坊主没得挑剔,美貌又心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温和可亲的样子,有这样一个主母,自然是他们的福气;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是庄主从未说过要取消婚约。
宋氏酒坊送来的喜酒依然存放在万梅山庄,去年拆下的红字红联被柳伯亲自收在箱子里,尽管有些破损了,也没有被扔出门外。明明宋氏酒坊早在塞北开了分铺,宋坊主自己也在这里置办了宅子,可山庄里她曾住过的房间,依然被人按时打扫着,像是也在无言等待着女主人的归来。
这一桩一件,虽说是柳伯在操持,可若是庄主没有默认,老管家又怎么会自作主张?
——庄主仍然承认他与宋坊主的婚事,所以,宋坊主也仍然是万梅山庄的女主人。
门房理所当然地这么推断着。
但是他也没有想过,闹到甚至没有如期成亲的两个人,宋坊主连拜帖都递出来了,可真正见到对方的时候,竟然会是这般风平浪静的景象。
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宋坊主语声含笑,而庄主气息平静。两个人彼此凝视着,就那样站在一起的样子,好像还是那个十八岁的小坊主,在未婚夫婿的家里过了第一个春节,大雪纷飞时,轻功卓绝的庄主会扶着未婚妻子的手,带着她走稳每一步。
万梅山庄的大门,西门吹雪不止一次扶着宋玉红走过。
望着庄主夫妇并肩而行的背影,门房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见了一面,话都没说几句呢,就这么去看柳伯了?”
这么随便的吗??!
成亲多年都没这么吵过架的门房,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就觉得脖子上突然被人用力一勒,耳边传来同伴狰狞的冷笑:“你小子腿脚挺利索,跑得还挺快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