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玉垂下眼帘,任由灰尘遮蔽了视野,然后默默撸了撸袖子。
——要不是佛门中人不得杀生,他的命剑长息再无用武之地,已经沉眠多年,这会子只怕也要锵然出鞘了!
袖子撸到手肘的八部天龙,正要赤手空拳直接怼上。
丹田里却忽而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如同一把落满了灰尘的铜锁,钥匙已经丢失了,只能无奈地老旧,静默着斑驳,就在锁眼即将完全锈蚀的时候,一把崭新的钥匙突然从天而降,被一只看不见却熟悉至极的手握着,一点点贴近过来。
那般绝处逢生的期盼乍然迸发,让敖玉愣在当场,再也迈不出一步。
这、这是……
钥匙被送入了锁眼。
冥冥中咔哒一声脆响。
敖玉只觉得丹田里霎时剑气充盈,取西海水玉玉髓凝结而成的命剑如一道破天的白练,只在眼前留下一点绚烂的尾光,便沉沉扑入废墟似的酒窖。
“长息!”
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久无声息的本命法器竟无故苏醒,敖玉感受着命剑上传来的急切与渴盼,只觉得自己的心底也突然跟着颤抖。
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这柄西海龙王传给他的长息神剑,为何会自认无用,为何宁愿沉睡百年,也不肯再向世人显露锋芒。
而它今日又为何醒来?
敖玉右手一挥,乍起的长风吹散满目的尘埃,却吹不散他指尖的颤意。
不复存在的酒窖原址上,不知为何地面竟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往下望去黢黑一片,想来深度骇人。尚算完好的地方倒了几个人影,敖玉没有细看,凭借气息认出是昏迷不醒的凡人。
八部天龙的视线,只落在正中央的那道身影上。
素衣轻衫,长发如墨,他看见的是一个纤细的女子背影。即便她一手以剑支地,一手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妖,还任由那女妖依靠在自己的肩头,给予他人支撑的样子像是长青不败的松柏,可泅透衣衫的血迹尚未干涸,一眼就知道是自心口从前贯·穿的重伤,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凄艳的柔弱。
但她分明还站得笔直。
这身影站立在空洞边缘,像是在无言地等待什么,直到白光一现,长息将最后一人送出,她才抬了抬头,似乎是在看向那身穿白衣眉目清寒的男子。
敖玉亲眼看着,自己的命剑完成使命后,便无言地悬停在她那里,剑光流动不休,显然是惊喜到了极处,却半点也不刺眼,只是温温柔柔地贴近了她。
或者该说,是贴近了她手中的那柄剑。
——那剑烈红如火,纵然还隔开了一点距离,也似有澎湃的剑气涌动,呼吸张弛之间,清正灵光一点点盖过了班杂的妖气与魔气,让这柄剑越发凛冽锋锐,几乎要割开看客的面颊,像是在趾高气昂地警告,又像是明目张胆地挑衅。
长息却不为所动。
它收敛了所有的剑气,就如同一把尚未开刃的凡铁,只留下柔和闪烁着的光芒,在无声倾诉着自己的欢喜。
敖玉甚至觉得,他的命剑盈盈流转,像是一只噙满了泪水的眼睛。
八部天龙的眼前似有些许模糊。
恍惚之间,他又看见一身灼灼的红衣,他的同胞妹妹一手持剑,一手闲闲地叉腰,站在西海龙宫三太子的寝殿里,背对他而站,百无聊赖地问着:“你怎又起迟了?今早再不练剑,你可就连旷了三天的早课了。”
“还不是你一个白日舟拖我入阵。”
躲在屏风后更衣的三太子正是手忙脚乱,脑筋还没转过来呢,已经小声反驳道:“我昨晚没睡好,可不就起得迟么?”
“……嗯?”
西海小魔头把话音拖长了些,虽没有转头,但手中长剑却是一震,本就跃跃欲试的掌珠神剑登时光芒更盛:“这么说,是我的错了?”
被随手搭在屏风上的长息一顿,立刻又往下暗了暗。
可怜巴巴三太子:“……没有,是我有错在先,偷溜去凡间没有带上你。阿灼,对不起。”
敢怒不敢言的敖玉无语凝噎,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唯恐让妹妹等得着急了,等会练武场上要被她往狠里收拾,只好胡乱套上衣服,拿起命剑就冲出屏风,要去握阿灼搭在腰间的手。
结果被一巴掌拍开了。
“怎么了?还生气呢?”
敖玉刚要委屈地再辩解几句,就见阿灼伸出手,替他正了正发上的玉簪。
“不像话。”
目无兄长的西海小魔头摆着教训敖玉的架势,也果然就教训了他,可她为他整理衣着的手却很细致,从他歪斜的簪子,到卷着边的衣领,到松松散散的腰封……
最后还要再加一句:“把鞋子穿好,踩着一半像什么样?”
敢情又不是你着急忙慌催人走的时候了是吧?
敖玉乖乖地“哦”了一声,边低头穿鞋边暗自腹诽,自己从凡间偷偷带回来的桂花糕,他不乐意现在就给出去了!要等阿灼吃饱了晚饭,没有空肚子了,再拿去故意招她馋嘴。
若是妹妹喜欢,那他就要再卖个关子,偏不说是从哪里买的,要勾着她的馋虫,这样下次想要溜出去的时候,就能带着阿灼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