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单枪匹马能造成的局面,便不想在这种显而易见的是非上多做口舌之争。
何况……
小李飞刀听着那边闲不住嘴的小姑娘,眼底漫过一点无人可见的微光。
他正值风华年少,本就生得俊秀挺拔,溅上脸颊的鲜血更是平添了几分肆意和不羁,像是在纵情狂饮这世上最烈的酒,是一眼即知的心甘情愿,虽死不悔。
与这样侠骨在身的人当面对视,方才还强撑气势的长木仓客心下一虚,竟不禁抢先移开了目光。
毕竟那臭丫头说的是真是假,他自己当然再清楚不过。
他们只是搜寻分鹿门余孽的其中一队人马,之所以能拦住沈素和林诗音,很大程度上是运气好。
——林稚为了让独女出逃,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在分鹿门即将被攻破的情形下,竟还能安排人假扮自己的女儿,前后足足送出去四次,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林诗音。若非他们打下分鹿门后,用尽手段终于从一个丫鬟嘴里撬出了消息,只怕真要被闺房**的那具焦尸骗过去了!
“……妖女,你即便……杀光我们也……没用……”
倒在血泊里的正道门人不顾呛咳而出的血沫,只是狞笑道:“你挡住得一次……可两次……三……次……”
——但凡有一次成功,便足够让你们粉·身碎骨!
沈素看着定格在他眼中的恶意,确认这个人乃至于围攻她们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再说出下一句话了,便径自握住肩上的那支袖箭,在林诗音的低声惊呼中一把拔了出来。
“素素!”
“……我没事。”
小姑娘疼得嘴角一抽,却还是强忍住了,取出一方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帕子,先把袖箭包好了揣进怀里,这才给自己点穴止血:“这些人嘴上冠冕堂皇,箭上还不是淬了毒?拖久了多少是个麻烦。”
河蚌觉得沈素这样说应该是要安慰林诗音——就算是她也能看得出来,这一箭射得极刁钻,只差一点就要穿透沈素的肩胛骨,直接废掉她这一手鬼神莫测的暗器功夫。
她却想要轻描淡写地略过。
只可惜收效甚微。
几乎是在沈素刚刚说出箭上淬毒的同时,林诗音的眼眶便瞬间红了,清凌凌的泪光在她眼底摇曳,像是缀在叶尖将落未落的晨露,让看见的人都不由心底发软,只想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伤心与难过。
林诗音却没有当真哭出来。
她伸手扶住了伤痕累累的沈素,甚至在看见李寻欢再一次走近她们的时候,明明还在因为刚才的恶战而声音颤抖,却还是主动开口道:“公子先前所说的表亲一事,诗音从前不曾听父母说起过。可今日的救命大恩,林诗音没齿难忘。”
——她只说自己,却没有提及沈素,显然是不想让她一同背负这份恩情。
李寻欢的目光先掠过面无血色的沈素,然后在林诗音面上驻留片刻,似有些复杂难言的深意,却绝不带一丝一毫的冒犯。
“……林姑娘何须客气。”
体贴地不再把对方唤作“林家表妹”,李寻欢环顾这遍地尸骸的惨状,眼底微暗:“家慈吩咐我照料林夫人和林姑娘,我却来迟了,是我愧对你才是。”
此时此地,他这样一句话,险些听得林诗音当即落下泪来。
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微微发抖,沈素眼帘轻垂,再抬头面对李寻欢的时候,她竟突然弯了弯唇。
“探花郎,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看着这个初次相逢却同生共死的陌生男子,小姑娘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郑重其事:“我要送诗音平安离开南疆,你若真是来救她的,不知道愿不愿意搭把手?”
林诗音闻言目露惊讶,她看了看沈素,再看看李寻欢,眼底划过明显犹豫的神色,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这是阳谋。
以沈素的本事,若是她想一个人走,只怕连李寻欢都未必能拦住她。可如果要带上林诗音,便相当于将她的轻功砍去一半,假设遇上内力深厚的高手,她的毒术和暗器也未必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至少不能保证林诗音万无一失——今日她浑身浴血便是铁证了,蚂蚁多了尚且能咬死大象,何况是一个暗器功夫尚未大成的沈素?
所以她需要帮手。
——别说李寻欢本就是千里奔波而来,就算他只是凑巧入局的过客,既然已经为“林家表妹”和正道动了手,沈素哪怕是为了林诗音的安危,也得想办法留下这个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小姑娘坦荡荡地看着李寻欢,目光不闪不避,连求助都求得很有一股明目张胆的味道。
探花郎迎上她那双黑亮的眼眸,如同闯入了一片群星闪烁的夜空,分明幽深得让人望而却步,唯恐一脚踏空便要万劫不复,却又偏偏明光高悬,亘古不坠,让人错以为伸手便可摘得星辰。
河蚌便眼睁睁看着小李探花沉默片刻,忽而就露出一个微笑,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无奈,乃至于是一点不可捉摸的叹息,像是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突然与冥冥中的一点天意狭路相逢。
“……李寻欢自当尽心竭力。”
他终于这样回答了沈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