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敖灼却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真君要顾全西海小魔头的脸面,不好直言赶她走是一回事,但明知她对他另有所图,所以才死缠烂打地非要跟上,却还是带着她一起来岭山郡降妖除魔……
——原来,如此啊。
西海小魔头顿时心情复杂。
好家伙,她都不知道是该为显圣真君婉转至极的劝诫苦笑,还是该开心他连劝解她的时候,都不想让她难过或者难堪……
不过,堂堂真君愿意为她这么费心思,多少也算是个进步吧?
西海小魔头给自己鼓了鼓劲,憋住一口久攻不下的老血——“敖灼”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啊,再没有比这更要命的“久攻”了,便不动声色地接着往下对台词。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倒没有听过这一位的事迹。”
三界皆知,西海敖灼是显圣真君殿的常客。
明明她也不是昆仑山的弟子,来往得却比人家正牌弟子还勤快。起码别人还有下山历练、闭关修炼的时候,同门之间百十来年碰不到面都很正常。但是到了敖灼这里,哪怕只是两三个月见不到她,哮天犬都忍不住要抬头望天,想着是不是他们西海太过霸道,逼着太阳都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从前她做“阿绯”的时候,因昆仑山大能众多,一个照面就有可能看破她的障眼法,敖灼还算是安分守己,除了偷溜下凡以外,其余时间都呆在真君殿,鲜少与旁人打交道。
——对敖灼而言,只要有显圣真君作陪,七十余年的仙侍生涯也短暂得一闪而逝。
但后来就不同了。
昆仑山立世万载,上下几代弟子连带着各自洞府的仙侍仙童,人数加在一起便不容小觑。而自成年礼后,四海龙王赠予她掌珠之剑,敖灼便自认是条能扛事的正经龙了,再不好当着这么些外人的面,不管不顾地跑去做她的“阿绯”。
打那以后,她每次前去真君殿,便没有像从前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门外等仙侍通传,或者是真君察觉她来了,先一步出来迎接。
“又不是不认路,自己回来不就得了,还非要我主人过去请……”
哮天犬还曾腹诽过,不明白小魔头又在作些什么——她还是“阿绯”的时候,为防从凡间回来却被挡在门外,真君殿的结界便不会再拦着她了,哪怕是她做回敖灼以后,也是一样的通行无阻。
事到如今才讲究起礼数,早干什么去了?
神宠心中愤懑。
真君却没有多做解释。
敖灼来得次数多了,总有撞上别人的时候。真君便会替她引荐,言道这是他的一位小友,出身西海敖氏,天赋之高千古未有。托他的福,竟还有人硬塞给敖灼见面礼,饶是以西海小魔头的性子,也颇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也正是因此,她在昆仑山混得不说风生水起吧,但总算是熟门熟路了,连杨戬那位动辄闭关不见人的师父玉鼎真人,都与敖灼有过几面之缘。
——但她从没有听说过,玉虚宫居然出过这么一个血债高筑的逆徒。
被贬谪仙,以凡人之身取九十九颗幼·童心脏……
“鬼域竟还容他继续投作人胎?”
“……此事发生之时,凤族意安尚未在鬼域称王,十殿阎罗便秉承生死簿行事。”
显圣真君面色平淡,闭合的眼眸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
“且他仍有天缘在身。”
敖灼神色不变:“因为他出自玉虚宫?”
“……”
显圣真君终于睁开双眼,眸光清明而平缓:“因为他原身乃是孟极,伴太虚玄光鉴而生。自法宝诞育之日起,便身负看守之责,可罚,可贬,但神魂不可灭。”
那是来头不小。
西海小魔头想着初见时那个年轻人厚重健壮的身影,再看看身边的真君,眼底便仿佛倒映着他的玄衣似的,突然掠过一点无人可见的暗色。
“难怪……”
真君抬眸看向她。
“难怪那一日,他在真君庙里郑重参拜。”
无论来历如何,既然要从鬼域投生去人间,自然就要遵照鬼域的规矩,哪怕是昆仑至宝的守护神兽,也不可能带着法力与记忆投胎转世。何况显圣真君只是昆仑山的三代弟子,太虚玄光鉴却是上古法宝,孟极与它相伴而生,理所当然便要比杨戬年长辈高。
那么,他如今已经是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凡人了,为何叩拜神像时会异常虔诚?
答案很简单。
因为孟极依从本能去跪的不是杨戬,而是功法已至大成的显圣真君。
杨戬修习太上忘情决,这件事并不是机密。但放眼三界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太上忘情决是元始天尊着手修改后的名字,这门功法原本叫做……
——补天诀。
乃是当年不周山崩,天柱折,天穹缺,凡间哀鸿遍野,天道感其拼死求活之心,将补天之法藏于日月星辰之辉,遂诞太虚玄光鉴。
此后玉虚宫立,汇聚三界英才,乃至于法力通天者亦不可计数,却无一人能修炼此功法。
直到一杨姓少年拜入玉鼎真人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