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杨二爷知交众多,哪怕她这个“小友”格外不好打发,于他而言也能一笑而过。
想住真君殿?
住就是了,真君待客从来周到。
想与他讨教切磋?
真君耐心甚佳,指点人也如春风化雨,绝不会让对方下不来台。
自相识以来,显圣真君待敖灼不可谓不好。可也正是这样挑不出错的好,才更让她明白,显圣真君一颗道心究竟有多坚定澄澈。
“其实在二爷眼中,龙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一族生灵罢了。而你顾念天下生灵,所以……”
敖灼轻轻收回了手,笑容如常道:“你喜欢我。”
“……”
显圣真君一时无话。
良久,他突然轻声道歉:“是我以己度人了。”
真君原本想着,西海小魔头八百岁了,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总归已经算不上年幼了。他既然无法给她回应,便不能一直耽误她。
于是,面对敖灼又一次表白时,真君便拒绝得比从前都要郑重,连说破太上忘情决都在所不惜,唯恐不能让敖灼尽早回头。
——他想让她破劫而出,另觅良缘,从此大道安稳,也许来日肩负重任时便能轻松一些,不至于走到绝路。
但从未历过情劫的真君哪里知道,这世上,竟真的有人任性至此,认准了一个人,便敢把漫长无际的一生通通搭进去,乃至于连一句一视同仁的“喜欢”,都险些要玷污这份义无反顾。
“是我说错了话。”
自那以后,无论再拒绝敖灼多少次,显圣真君都没有说过一句粉饰太平的话。
如此这般地过了数百年,他二人的交情日益深厚,连看守太虚玄光鉴的孟极·兽杀生被罚这样的秘闻,杨戬都能对敖灼如实相告了,但她看着身边的玄衣真君时,还是忍不住要叹息一句。
“二爷,你也是煞费苦心了。”
虽然敖灼是自己跟上来的,但真君竟借机带她见了孟极,既是来查看这个玄光鉴守护神兽的现状,也是拿这个近在眼前的例子劝解敖灼,让她自己回忆起太上忘情决代表的意义,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希望敖灼就此止步。
最重要的是,真君明明没有多说一个字,却把那些说出来就会让敖灼难堪的话都悄无声息地告诉她了。
——用心当真良苦。
让被规劝的当事龙都不得不苦笑一声。
“这么操心,小心老得快啊。”
面容始终正在盛时的真君一怔,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慢慢地把眼尾余光从孟极的尸身上移开,原本几近沉郁的神情也微微一动,然后唇角略弯。
“除非功法溃散,不然我大概是老不了了。”
敖灼:“……”
虽说本意是想逗你开心啦,不过真君啊,你这次下凡好歹也是要降妖除魔的,动手之前说这种话,就不觉得不吉利么?
事实证明,杨戬真的不这么觉得。
他们两个人在山崖下站了大半天,直到孟极的尸·身被好心猎户安葬了——他这一世投的人胎,本也就是这附近的猎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与发现他的好心人算是相识。这交情多的没有,但也不会让孟极就这么曝尸荒野,便就近找个坑埋葬了他,临走前还低声道,改日会带着元宝香烛过来拜祭。
“苦了一辈子了,别到了下面还受穷。”
看着好心猎户垂头丧气地离开,再看看山崖下孤零零的坟墓,敖灼陪着显圣真君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慢悠悠地走回城。路上偶然经过一家乐坊,她还拽着真君进去听了一曲箜篌,见他对那箜篌大家颇为赞赏,还扬言自己将来学会了,也要为他弹奏一曲。
真君看向龙女明亮的眼眸,半晌,终于回以一笑。
“……平常看不出来,没想到还挺不好哄啊。”
回到暂且落脚的客栈时,走在前方的显圣真君伸手推开房门,落后半步的敖灼却凝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思忖着:作为太虚玄光鉴某种意义上的“化身”,得知孟极残杀九十九幼·童时,杨戬该是怎样的心情……
西海小魔头有些走神,视线也跟着无处着落,便无意识地飘向了房间。
下一瞬,只见她的神情陡然一僵。
“这是……”
极其少见地,小魔头居然也露出了一点匪夷所思的样子,看着僵立在房中的身穿嫁衣的女子,面上神色顿时难以言喻。
——不是,谁能来告诉她,被单独留下练习怎么扮演好凡人新娘的哮天犬,为什么会变出一张和西海红·龙一模一样的脸?!
他那狗脑子是被门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