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遥想着昆仑山的万千繁星,还有星空之下夜夜难寐的西海红·龙。
“……好。”
真君轻声应着:“我早些回去。”
哪怕是尚未成仙的时候,杨戬作为凡人,也向来一言九鼎,从不肯失信于人。
可他唯独骗了敖灼。
旧伤未愈,接连征战,即便是身负太上忘情决,也经不起如此消耗。何况魔族新君确实法力通天,用兵诡谲莫测,是他一生未有一遇的劲敌,哪怕是鼎盛之时,真君也不敢妄言能轻易取胜,更何况他如今伤势沉重。
甚至早在上书请战的时候,杨戬便已经隐隐有了预感,这一场,就算最后赢的是天族,曾经战无不胜的显圣真君也要败了。
——因为他回不去了。
所以临行之前,显圣真君看着送上乾坤袋的西海红·龙,才会唤出那一声“阿灼”。
他一生都没有这么唤过她的名字,不愿死后还要把这个遗憾留给她。
西海红·龙,是一个为他痛了苦了千百年,什么样的劫难都受过了,时至今日都还不肯放弃他的傻姑娘。
杨戬想要与她好生道别。
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大帐中,显圣真君伸手抚上怀中的一处,隔着衣料摸了摸那精致的乾坤袋,终于极轻极缓地叹了口气。
——真君不曾沾染过私情小爱,敖灼送上那方赤红玉珏,背后的心意太过贵重,他既然不能以情相报,便不能贸然收下。
所以,乾坤袋上已经被真君施了术,等他身死魂消的那一日,便会自己回到敖灼的身边,把那玉珏送还给她。
“……到那时候,还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显圣真君在心中默念着:“愿你早日解开心结,为这玉珏寻得真正的主人,夫妻二人和美平安,一生顺遂。”
从此以后,再不要想起杨戬这个人。
他死得其所,痛哉快哉,不该惹你伤怀,更不需你用余生铭记。
“……天道在上……”
尸山血海之中,一身银甲的显圣真君握紧三尖两刃刀,让这本命法器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他依然站得笔直,也依然冷静从容,对面是将要与他殊死一搏的魔族新君,这么近的距离下,真君却觉得对方的面容有些许模糊。
泊泊涌动的鲜血,不止浸透了真君的铠甲,也在迅速带走他所剩不多的体温。
——在此之前,谁能料到身负天下生机的显圣真君,也能与人血战到法力几近枯竭的地步?
真君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负,应该都是最后了。
“若杨戬这一生,所经所行,当真积攒过什么功德……”
他突然抬起手,隔着被血染红的已然残破的铠甲,最后一次抚了抚怀中完好无损的乾坤袋。
“……还请尽数交予一人。”
三妹有宝莲灯相护,哮天犬依然能长留真君殿,同门好友各有归处,拟定的布阵方略已经交由西海大太子,他也是四海出了名的战将,想来能带领同袍取得胜利。
而魔族新君自有杨戬对付。
即便不能与对方玉石俱焚,但拼着死前一口气,他总能让魔君败退,千万年间再不能兴兵作乱。
苍生万物便得以休养生息。待到岁月轮转,沧海换过桑田之后,又该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此,显圣真君才不算辜负了“补天”之诀。
他走到如今,丝毫未曾吝惜过自己,终于也再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只除了一件事,一个人。
“……只求西海敖灼……”
肉身成圣之后,性命将尽之时,杨戬第一次向天道无声请求着。
——“年年欢喜,岁岁无忧。”
这八个字终于在他的心中落了地。
真君缓缓敛起眉目,收起了最后一点惦念与柔软,也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将三尖两刃刀指向对面的魔君。
魔君便轻轻一挑眉。
“本座的对手,可不应该是你。”
他分明也在真君手下伤得极重,只这一挑眉,便有蜿蜒的血珠顺着他的眉尾不停滚落,将将只说了一句话,便忍不住连声呛咳,让他口中的每个字似乎都裹满了血腥气。
魔君却半点也不在乎。
他甚至是带着满身血气,向着天地,向着令他血脉沸腾的某一处,向着只有他这魔君自己才知道的那位命中注定的死敌,冷笑着呼喊:“堂堂龙主,总不该是怯战的鼠辈!”
——“你还要让本座等到什么时候!”
这一句斥问,几乎要响彻寰宇。
临死尚且不惧的显圣真君却陡然神色一变。
他迅速抬手按向铠甲,似乎想要阻拦什么。
无奈杨戬重伤在身,法力匮竭,那一点红光像是终于找准时机欺负他似的,突然从真君的怀中飞出。只见赤红玉珏悬停在半空中,像是划破暗夜的第一道天火,又像是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灵气充盈,呼吸之间便化出了一副身躯。
——眉目无双,红衣如火。
“劳魔君久候。”
红衣美人像是一阵风,一朵云,落地时姿态轻盈得过分,仿佛根本没有重量。她自己却若无所觉,只是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