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是说,按照玄光鉴昭示的命轨,若是三界之间重燃战火,我便会在与魔君的死战中……”
寝殿之内,西海红龙面对着再不能瞒她欺她的丈夫,颇觉玩味地道出最后四个字:“……舍生取义?”
“……是。”
“明知死路,也不去逃命吗?”
“玄光鉴中的阿灼,未曾想过要逃。”
显圣真君声息平稳,不曾显露半分的痛惜与怜悯:“她知道,那是她的战场,所以不许任何人插手。”
而这个“任何人”里,也包括了杨戬。
所以玄光鉴中的阿灼只是笑着道了别,还不等那个身受重伤的显圣真君反应过来,她便从背后出手,毫不犹豫地把他送进了一个白日舟阵法。
西海红·龙究竟是怎样天马行空的奇才,这一点,或许连敖玉这个双生兄长都没有显圣真君了解得深刻。
——作为祖·龙半身,自敖灼八百岁后,连同四海龙王在内的水族,其实已经没有一个人够资格教导她了。而这个空缺出来的位置,顺理成章地,便由战力高绝的显圣真君顶了上去。
他一路见证着敖灼的成长,在每一次的切磋中切身体会着她的进步,深知她的本领与聪慧,从不曾低看过这个不拘一格的小魔头。
但玄光鉴中的显圣真君还是被敖灼困住了。
因为他对她毫无防备。
——就算是经历过岭山郡的那一场血战,险些就要丧命在掌珠剑下,显圣真君还是不曾提防过敖灼。在她自囚于真君殿的五百多年里,敖灼沏的茶,做的点心,缝制的新衣……不管她送上什么,真君也从没有试·毒的先例。
他心里很明白,敖灼再怎么心生魔障,怨他,怪他,乃至于想杀了他,也绝不会背后害他。
就连半步入魔的时候,她已经恨极了杨戬,也还是选择了当面与他搏命,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否则以敖灼的智计,但凡她愿意伪装亦或示弱一二,想要出其不意暗杀杨戬并不是难事,能否成功且先不论,至少比她明目张胆动手的胜面要大得多。
可敖灼不会这么做。
这甚至无关于她对杨戬的情意深浅,而是西海三公主的龙族傲骨。
——她最不屑背后偷袭那一套,自觉赢了也不光彩,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认输。
但那一日,在最千钧一发的战场上,在最不容有失的死敌的面前,向来心高气傲的敖灼偷袭了显圣真君。
赶在真君因重伤而法力减弱的时机,她当机立断地编织了一个白日舟,强行将他拖入一个空白的梦境。敖灼没有在梦境中留下只言片语,不知道是当真没有了遗憾,还是不愿意把所谓的遗愿托付给杨戬。
而杨戬无法破境而出。
“白日舟”,这个曾被西海红·龙闲极无聊时来回拆解把玩的阵法,看似不堪大用,却在那一日锋芒毕露,像是一柄磨砺了千百年才终于出鞘的利剑,闪烁着让人肝胆俱裂的杀机。
因为敖灼设阵时,不仅用上了她自己的本命真元,还赌上了茫茫众生。
——她以龙主之尊,取天下水脉之气结阵。一旦真君强行破阵,敖灼自身反噬不必多说,只怕用不着对面的魔君下杀招,她自己就能先魂飞魄散一回。更重要的是,届时人间必将洪水滔天,死伤之重不会弱于任何一次仙魔大战。
因是敖灼亲自动的手,放眼整个水族,也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收拾残局。就算最终平复下来,就算水脉只动荡上一时三刻,也足以淹没整个凡间,彼时满目沧海,凡间众生将会死伤殆尽。
而这才是真正压制杨戬的手段。
是只有对他的太上忘情决了若指掌,更是曾经被这功法逼得心如死灰的敖灼,才能想出来的办法。
她知道,若是为了救她,显圣真君豁出命的时候不会有一点后悔。
他本来就是这样不会顾惜自己的人。
——爱不爱是另外一回事,他们这么多年的情意总归是不能作假的,真君能为她做到哪一步,敖灼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也正是因为她懂得,才更要提前困死了他。
敖灼把自己想得到的砝码都压上了秤,只为了让她自己占据的这一头高高翘起。
她逼着显圣真君袖手旁观,不得不放任她自生自灭。
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西海小魔头,也确实成功了。
当那一场空荡孤寂的白日舟自行破解时,显圣真君看见的便是一片清朗天地,日月于东西两处同现,光华普照,明净万分,纯澈灵气更是充斥在寰宇之间,恍惚是重新回到了开天辟地前灵气最充裕的时候。
有浩荡如山的欢呼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三界众生都已经知道是天庭战胜了,自己又一次逃脱魔掌,发自内心地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
真君能清晰感知到天地间踊跃的生机,正源源不绝地汇入他的体内,像是要犒劳他这个居功至伟的仙族战将一般,正拼命修补着真君伤痕累累的身躯。
远远地,还有绵延祥云正向他飞来,领头的是面色阴沉得骇人的西海大太子。
他们这些天族将士被真君先前制定好的谋略调去了别处战场,连带着甚至引走了大半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