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知交多年,朝夕相处过的日子加在一起,早就足够让凡人夫妻白头到老了,敖灼却从没有对真君做过如此亲密的动作。
虽然偶尔她玩性上来,也会学着哥俩好的样子,拍一拍显圣真君的肩膀,但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那根本什么都不是。
即便是切磋的时候,难免会有不经意间触碰到彼此的地方,他们也会各自退开,仿佛谨守着一条无法逾越的界限,绝不肯轻薄了对方。
而这一次,是西海红·龙的指尖主动落在显圣真君的面颊。
他没有后退。
不管是因为这场两败俱伤的血战,还是因为他看不得一向高傲的敖灼露出这般神情……
——总而言之,显圣真君没有避开。
西海红·龙便抿着唇角,露出一个极细微的笑容。
他们一个被神剑裹挟着魔气重创心口,一个本命龙珠受创引致内伤,肌肤相贴处,竟然不知道是谁比谁更冰冷些。
但敖灼轻轻摩挲着真君的面容,仿佛是触碰着他的真实,确认着他的存在,那般她从不曾展露过的温柔,似乎已经是这世上最近在咫尺的温热。
“二爷。”
“……我在。”
得到了他这一句回应,西海红·龙才轻声道:“我从前总想着要你爱我,好像不能把你据为己有,便枉费了我一番自以为是的情意。可事到如今,我真的只差一点就能杀了你,独占你了,我才发觉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贪心。”
——“只要你活着就好。”
就算苍生万物皆可让你赴死,我也不要做其中之一。
从此以后,我对你再无所求。
“我什么都不要了。以后二爷要救谁,渡谁,对谁好,都只管随心去做。”
西海红·龙最后抚了抚真君的侧脸,便干脆利落地收回手,结束了他们相识以来仅有的也是唯一一次的亲昵。她甚至还能自己往后退了退,仰起头看向真君的时候,仿佛带他一起回到了多年前的玉虚宫,回到了显圣真君与西海龙女的初见。
“从今以后,换我守着你,护着你。”
真君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微微一晃,如同耗费万年才堆积而成的山脉,在这一日,这一刻,终于被一个坚持不懈要移山的愚者找准了最重要的一块石基。
“往后的万年,千年……就算我活不了那么久,只得百年,十年……我都陪着你。”
“……敖灼。”
这一声,直到当真唤出口了,真君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远没有想象中的平静,让他不由地一顿:“……你不要如此执拗。”
出了名倔脾气的西海红·龙,却只是无知无觉似的一笑。
“除我四方水族之外,天下于我而言无关紧要。可是,二爷,如果你能好好活着……”
只要你肯好好活着,多顾惜自己一点,对自己再好一点。
——“便是让我也为这三界舍身,我也甘愿了。”
就像是要印证她说出这句话的决心,只见绕着主人盘旋而飞的掌珠突然便停住了。
这柄四海神剑还没有生出剑灵,却像是一只会说话的眼瞳,明明为了救自己的主人已经吸纳太多的魔气,斩伤魇魅后,更是连最后一点残余的灵光都变得污秽了,可是停在那里的时候,连那浑浊的暗光里都藏着千言万语,只想对着自己的主人倾诉。
敖灼便侧头看了它一眼。
只这一眼,被魔气侵袭的神剑便像是被人解开了最后一道枷锁,忽然之间剑光大盛,几要破开显圣真君的本命结界,才好把自己最凛冽锋利的一刻留给后来人瞻仰。
然后,便决绝地、毫不拖泥带水地、更是不容旁人施以援手地,突然从中间断做两截。
——仿佛是再也无法忍受自己不堪的模样。
两截断剑坠地之时,敖灼终于偏过头,吐出一口忍了许久的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