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名字啊。
黑鲤合上双眼的时候,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在心底轻轻地、慢慢地,小儿学舌似地,念出了这辈子唯一学会的一个尊称。
她唤的是,三公主。
“……”
敖灼看着在她掌心沉睡的小小鲤鱼精,良久不发一言。
可是那一夜,凑巧经过的哮天犬便听见从她卧房里传出的歌声。而神犬的主人说,那是她在为麾下水族安魂送葬。
之后年轮斗转,岁月变迁,从前高高在上的西海红·龙沦为归墟谷的囚徒,禁锢她的万丈海牢更是破败不堪。就在连石桌都东摇西晃快要立不住的时候,某一日,看守她的海夜叉突然捧来了一只黑乎乎的河蚌,干巴巴道:“三公主,你、试试垫桌脚,看稳不稳。”
“……好。”
白衣清寒的罪女笑着道了谢,收下了这只河蚌。
奈何她资质奇差,跟随敖灼多年才终于开启灵智,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唤一声……
——三公主。
不过,那时候的哮天犬还不知道往后要发生什么事。他那位能开启玄光鉴的主人,若是未得敖灼允许,便也不会冒然窥测她的命途。
哮天犬便有些跳脚。
他的世界一向简单干净,谁善待他的主人,哮天犬便也善待谁。如今他对敖灼大为改观,只要想到她拖着一身的重伤不知所踪,整个人便坐也坐不住,恨不能动用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嗅觉,立时下界把敖灼逮回来才好。
显圣真君却拦住了自己的神宠。
“她只是有些事要做,莫要去打扰她。”
“可是……”
哮天犬看着自家主人与敖灼苍白到一处去的面色,犹疑半晌,还是乖觉地噤声了。
算了,便相信三公主一回吧。
——反正显圣真君也要养伤,她不可能放心得下,想来也不会再惹真君担忧,迟早都是要回来的。
哮天犬默默安慰着自己。
隔了一日,他也果然看见了在廊下晒太阳的西海红·龙。
“你去哪里了,怎么……”
一夜未眠的神宠无甚好气,原本是想要问她,怎么突然离开也不知会一声,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么?
可是将将才靠近敖灼的身边,哮天犬便被她的气色骇了一跳,凝神细观之下,更是惊觉敖灼灵力空虚,竟比之前离开岭山郡的时候还要衰弱一些。
神宠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总不能是又跑下界与谁打架了吧?这小魔头当真不怕死不成?!
哮天犬简直快被自己的猜测吓个倒仰。
西海红·龙却没有回应。
她为黑鲤安魂,便已经是在不顾伤势的强撑了,之后又连夜下凡,先是去了速末水,又在极北深渊埋葬了掌珠,设下的七重封禁一层更比一层牢固,险些就要耗死了龙珠受损的敖灼。
而这些,她不想说给任何人听。
包括眼前的哮天犬,还有他的主人。
之后不管哮天犬追问什么,她都以不变应万变地笑上一笑,直到把神犬磨得没了脾气,只能乖乖地化出原身,再趴下来送上犬耳。
“……你可不要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三公主了。”
哮天犬不知道敖灼昨夜曾剖开自己的胸·膛,见她拂过心口,便以为小魔头是想到了负伤的显圣真君,语气便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我主人本事大得很,必定不会有事的,三公主只管照料好自己,旁的都不要担忧。”
——只要你这边不出问题,放眼三界,恐怕也没有什么能算作我主人的麻烦了。
神宠在心底小声嗫嚅着。
与此同时,敖灼的心底却传来一声冷笑。
“是啊……”
昔年威风凛凛的魔族女将,如今只能蜷缩在敖灼的识海一角,虚弱得仿佛立刻消散。
“他眼下最牵挂的便是你,你却当着他的面斩杀心魔,重归正道,他无论如何也该放心了,便不会再耗费真元为你设下本命结界。来日与我魔族新君一战,总该能保得一条性命。”
“敖灼,虽然他不曾知晓,但你言出必行,果然救下了他。”
“如此你可满足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西海红·龙表里皆空,似乎没有比这即将熄灭的魔族残魂好到哪里去。可是她慢吞吞躺下,任由身边的哮天犬替她拨动摇椅的时候,识海之中响起的回答却格外泰然自若。
“我与他之间,再不用你来操心。倒是我与你之间的账,才正该好好清算。”
“敖灼,你莫要欺人太甚!”
一日之前,魇魅尚且野心磅礴,自以为能引龙主入魔。可不过一日之后,她便从寄居的身躯里被强行剥离出来,囚困在西海红·龙的识海之中,再也无法逃离。
“你由始至终将我耍弄了一盘,到了这步田地,我自认对你再无用处,你何不给我个痛快!”
面对堪称激·昂求死的女将,西海红龙却只是抬起手,在昆仑山明澈的日光里打了个呵欠。
“魇魅你才是,不要妄自菲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