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我自有分寸。”
真君耐心安抚过自己的神宠,转头却又捧起了玉鼎真人赠予他的医书,一看便是一夜。到了天明时分,他便又要去替西海红·龙熬药了。
哮天犬简直头大如斗。
幸好他看不下去,敖灼比他还要忍耐不得。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觉的,反正,等一夜未眠的真君再送药过去,这祖宗便说什么都不肯喝了。她既不说话也不闹,只是闭着眼睛在摇椅上假寐,脸色比昆仑积雪还要白上三分,小脾气发得十分有伤患风范。
直到无可奈何的显圣真君自己给自己开了方子,又自己熬好了端来,中途还把敖灼已经放凉的药汤重新温过,小祖宗才终于睁开眼,笑得跟个没事人似的,与他面对面地一起饮了。
此事才算揭过。
自那一日以后,真君便只能每每端着两碗药来寻她。
“饮过茶,喝过酒,品过珍馐美食,再加上这苦口良药……”
黑色疾犬趴在摇椅边,目送自家主人端着空碗离开的背影,摇椅上却伸出了一只微凉的手,拂过它油亮柔顺的毛发,从犬耳一直顺到脊背,循环往复,轻柔耐心,温柔得几乎不像是恶名昭彰的小魔头,直要把化出原身的神宠撸得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哮天犬似乎听见了西海红·龙的声音,模糊得仿佛一出口就要散在了风中,却又夹杂着一点清晰明朗的满足。
“……这天上人间的滋味,我总算都与你一起尝过了……”
哮天犬便在这声音里入睡,明明没有做梦,却觉得自己好像跟在什么人的身后,跋涉了千山万水,历遍了沧海桑田,每迈出一步仿佛都要耗尽胸膛里的最后一□□气,直到拖着这幅已然濒死的身躯,终于走到了一处寻觅多时的归所。
那般破败不堪的圆满,让无知无觉的疾犬在深眠之中都落下泪来。
然而,清醒时的哮天犬可不会这么伤春悲秋。
脑筋简单有简单的好处,他只盼着自家主人与小魔头尽快养好身子,为此做什么都自觉值得,哪怕躺平任撸哄敖灼开心也在所不惜。
西海小魔头便也不与他见外。
自岭山郡归来后,她就好像喜欢上了晒太阳,总是霸占着廊下的那张摇椅。哮天犬便总是趴在一旁,敖灼抬抬手就能撸上好一会儿,看上去真是再悠闲也没有了,要是再给她配上一把大蒲扇,活生生就是田间地头乘凉的凡人老大爷。
日子一长,小仙侍们私下都忍不住要笑,胆大者更是直言不讳:“连我都快要搞不清楚,这真君殿的主人到底是姓杨还是姓敖了……”
好在那个姓杨的正主自己不介意。
——殿宇、仙侍连带着神宠都被人占了个干净,显圣真君却只是在敖灼身边摆了张桌子,加了张椅子,与这个占尽他好处的小魔头一处坐了。
偶有仙侍从不远处经过,有时会看见他二人说话,听不见内容,脸上神情却仿佛都带了一点笑意,哮天犬在旁边自顾自呆着,头顶的犬耳还会时不时抖动两下;
有时是两个人对坐下棋,落子不急不慢,红·龙的眼睛盯着棋局,手却探向了糕点盘子,许是觉得味道不错,自己吃完了还能给真君和哮天犬一人塞一块;
有时他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各自占据着一张摇椅,两人一犬被昆仑山的日光定格成了画卷,让有幸得见的小仙侍怔怔无言,此后多少年也再不能忘记。
“我看这模样,这次是真要成了吧?”
好歹是真君殿的人,仙侍们或多或少也算是看着敖灼一路走过来的,再凑做一堆时,便压低声音说起了悄悄话:“咱们真君殿说不定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那位小魔头可是连哮天犬都收服了啊,难道还不是女主人?
“未必能有这么顺利。”
有年长的仙侍却摇了摇头:“我玉虚宫与四海敖氏之间,因着三坛海会大神的缘故,多少有些不好说的龃龉。虽然东海太子已经复生,自三公主入真君殿后,关系也显见着缓和了不少,但涉及姻亲一事,又是三公主,四海龙王在她的亲事上想来会慎之又慎。”
敖氏一族护短的名声有多响亮,完全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尤其是玉虚宫门人,见识过当年东海敖丙亡故后,四海龙王二话不说便水淹陈塘关,逼得哪吒削骨还父割肉还母的阵仗,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阿绯”刚来的时候,因惦记着自家小祖宗,四海敖氏总是频频前来拜访,龙气氤氲之浓几要从真君殿透瓦而出,愣是让好些不知情的玉虚宫弟子提心吊胆了好一阵,不确定这些龙族是不是闲来无事又翻起了旧账,特地跑到他们玉虚宫找茬来了,且第一个就挑中了与哪吒同辈的三代魁首杨戬……
虽然这已经是敖灼降生前的事,明面上也算是有欠有还,两方清算了,可心里那道坎到底有没有迈过去,终究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至少,当初敖灼梗着头说自己看上杨戬的时候,西海龙王的脸色之精彩纷呈,便很是有些意味不清。
之所以最后还是放任她自己折腾了,多少是因为旧事已旧,当真不再计较,多少是因为拗不过自家小祖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