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她多得你照顾了。虽然她今日不在,但是我来了,也该送你一送。”
“海夜叉。”
从前无忧无虑的西海白龙早已见惯了离别,到如今也能放缓了神情,厚重功德被他不着痕迹地拍进亡魂体内:“……一路好走啊。”
海夜叉便跪伏下去,敖玉伸手去拦,竟然也没能拦住。
这个尽忠职守了一辈子的巡海夜叉,第一次斗胆推开了西海龙族的手,硬是要把自己硕大的头颅磕在地上,水草般杂乱的头发正好有一缕落在了敖玉的脚前。
“……叩、叩谢三太子。”
将将开头就先打了个结巴,他憋了半晌,一张笨嘴却还是语不成句,像是满腹心事却偏偏无从说起,只能又磕了一个头,在西海白龙的目送下踏上了奈何桥。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江枫的错觉,海夜叉饮下孟婆汤之前,回望过来的最后一眼,除了看向西海白龙以外,好像也有一瞬从他与丰念恩的身上掠过。
那眼神复杂莫名,明明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恍惚间却透露着担忧和悲伤,像是也在为他们的英年早逝而心痛。
——很久以后,江家夫妇才从相熟的鬼差那里听闻,那一日,广力菩萨是擒拿了一方作恶多端的恶鬼,将其押解至忘川,没成想偶遇了自家寿终正寝的水族,便送了他最后一程。
这也就是说,那位海夜叉与江家夫妇死在了同一日,才有了后来忘川河边的一面之缘。也正是因为海夜叉的缘故,广力菩萨那一日布施功德更是格外慷慨,江枫与丰念恩得此机缘,才延续了十五年的阴寿。
“所以你们可不要犯傻。”
鬼差好心劝解:“不说凡人早晚要死,不定哪天谁就会替你们报仇,就说等你们的仇人下来了,该受的惩戒一样都逃不了,往后让她偿还杀孽的日子还长着呢。而你们身为阴魂,若是去阳间作祟,自己受罚也就算了,还无端端连累凡间亲人的福祉。总不能因为一个仇人死过一回还不够,还要带着全家再遭一次罪吧?”
见江枫夫妇沉默不语,他还半真半假地玩笑道:“还有啊,之前那位你们也见过了,是立誓要收恶鬼十万的广力菩萨。你们承了人家的功德,难道还要带着这一身功德去杀人,让菩萨辛辛苦苦再去捉拿你们两个恶鬼吗?恩将仇报啊这是。”
“……”
不能陷恩人于不义的江家夫妻默然对望。
鬼差的一席话,让他们神智清明地撑过了十五个中元节。
但这桩桩件件,他们全都不能拿出来与宋坊主细说。
——不是江枫信不过她,而是元正桑落好不容易才能死里逃生,越少人知道他们的秘密才能越安全,哪怕来日暴露了,也能少牵扯一个人进去。何况元正还好些,桑落却是……若是贸贸然揭穿了江府小少爷的真实身份,让桑落如何再用这一副女儿身去面对宋玉红?
知子莫若父,江枫看懂了一双麟儿对宋坊主的心意,便不忍心让幼子陷入那般尊严扫地的局面。
他知道桑落这些年有多煎熬。
要不是这两个孩子不可能放弃报仇,江家夫妇甚至希望。他们从此以后只做陕中宋氏的“元正”和“桑落”,远离江家,把腥风血雨和生身父母一起抛在身后也无甚所谓,只要他们自己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好。
但为人父母者,可以对子女寄予厚望,却不能勉强他们按照自己的希望而活。
所以江枫思虑再三,终于把一个闪烁其词的答案交给宋玉红。
他不知道做了二十年凡人的宋坊主怎么突然就能连通阴阳了,乃至于可以与他们这两个亡魂交流,但机不可失,除了托付给她,江枫本来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将来,若是元正桑落决意去寻找凶手,连离开你都在所不惜,便请你说出真相,不要让他们走太多弯路。”
这是江枫没有说出口的请求。
他当然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但如果他们活得不安心,不痛快,到最后都不能从前尘旧恨里挣脱,那索性就让他们依从本心吧。
——哪一日真要豁出性命了,至少,也该死得其所。
而宋坊主听懂了江枫的言下之意。
“我明白。”
她声息轻浅,语气却很郑重,也真的一个字也没有再问。
江家夫妇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尤其是丰念恩,她此刻仍站在宋坊主身边,搭在她肩上的手几乎是显而易见地放松了。这位温柔良善的母亲,甚至已然准备好了许多道谢的话。
可冥冥之中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丰念恩突然身形一顿,蓦地抬起了头,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江枫蹙眉上前:“怎么了?”
宋坊主离得近,差不多是与江枫同时察觉到了异常,她似乎也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发现丰念恩正看着北边的方位。
——而宋府北边有什么……
千年苦工突然心底一动。
“夫人无碍吧?”
对着如此年轻的一张脸,宋坊主似乎犹豫半晌,还是喊不出一声“伯母”,只能这么称呼了长辈。
江府夫人却一时未语。
直到连沉默许久的敖玉都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