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庄思宜最后还是去住了李氏安排好的屋子。
房间不大, 但收拾得很干净。
李氏有些局促地请庄思宜将就一晚, 庄思宜笑着道谢,又状似随意地跟李氏闲聊了一会儿。等他见李氏渐渐放松, 才送对方出门。
庄思宜口中夸好,可再好也是农家土屋, 和他家没得比。加上突然换了地方, 庄思宜终究没睡好。
半梦半醒间,庄思宜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陌生的院子。院中有棵老梅树,许多学生打扮的人聚在树下, 正怒视着角落里的青年。
他心中好奇, 往前走了几步,待看清青年的样貌时却惊道:“阿岩?”
青年比他认识的程岩大了两三岁,但生得一模一样, 梦里的庄思宜很肯定,那人就是程岩。
“你怎么回事?”
他见程岩面白如纸, 发髻凌乱,嘴角还有一点淤青。
“谁欺负你了?”庄思宜强压胸中怒火,环视周围,“是他们吗?”
程岩没说话,只冷漠地看着他,让他心里莫名一堵。
有人上前来, 气愤道:“庄兄, 程岩偷了我的银子还不承认!”
“上回我新作的文章被毁, 当时寝舍里就程岩一人。”另一学生也气道:“一定是他干的!”
“如此行为败坏,我们要让山长把他逐出书院!”
“没错!”
……
一声声讨伐,但青年始终神色淡淡,好像那些人所指的并不是他。
庄思宜忍不住呵斥道:“够了!阿岩人品贵重,岂容你们污蔑?”
程岩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波动,看他的眼神意外中带着一丝感激。
庄思宜心头一软,走到程岩身前,“以后你就和我住一块儿,我看谁敢让你走!”
程岩顺从地点头。
庄思宜见他居然如此好说话,乘胜追击,“告诉我,谁惹你了?”
哪知程岩突然变得悲伤又委屈,“不就是你欺负我吗?”
庄思宜:“……”很想否认三连。
于是,庄思宜醒了。
次日一早,庄思宜推开房门就看见梦中人在院里洗脸,对方听见动静还扭头道:“昨晚睡得好吗?”
庄思宜:“……”总感觉被讽刺。
他故作平静:“挺好的,待会儿我们做什么?”
程岩放下帕子,“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说清楚,我到底哪儿欺负你了?
但满腹怨气的庄小少爷还未病入膏肓,当然不敢提,只道:“去你们村子里转转?”
程岩回忆着昨日如同“祥瑞”般的经历,犹豫片刻,“好……”
吃过早饭,恰好今天休沐的程松一听程岩要出门,整个人便挂在了哥哥腿上。
无奈,程岩只得带着他一块儿。
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混合着草木清香,让人心情也跟着惬意起来。
路边不知名的野花竞相绽放,田间的晚稻已经抽穗,有风吹来,穗浪起伏,好似滔滔碧波,一直蔓延向天际。
程岩牵着三郎,步子很慢,随口问庄思宜:“你昨日就来找我,岂不是还没来得及看榜?”
南江府距离武宁县走水路足要一天多,换陆路除非乘快马,否则只会更久。
庄思宜握住程松试图拽他的小手,低头冲小豆丁笑笑,“不必看,中了。”
程岩顿时轻笑出声。
庄思宜:“你不信?不然我们来打赌?输的人——”
“不赌。”
“……”
等走了一段路,程岩突然觉得没对——他们一路上怎么没见几个村人?此时天色已不算早,村人们都上哪儿了?
正想着,就见前方围着一群人,程岩心中一紧,试图悄悄绕道。
还不等他付诸行动,就听三郎招呼:“郑大娘周大叔王奶奶……”
依旧不带喘气,语速快到程岩都来不及堵他的嘴。
场面一静。
下一瞬,人群已乌泱泱围拢过来。
由于担心三郎被挤着,程岩只好将他抱起来,耐着性子听村民你一言我一语重复昨天的恭维。
“我早看出秀才公不是一般人,咱家以前养了条不爱叫的狗,但只要秀才公一经过它就会狂吠不止。都说小孩和动物的眼睛最灵,能够观气,我估计,那条狗正是从秀才公身上看见了文曲星下凡的紫气。”
程岩:“……”
村人们就跟被洗脑一般,绞尽脑汁从记忆中翻找出程岩与众不同的事迹,又经过美化润色,将程岩塑造成了一位伟光正的神童。
他们还嫌不够,甚至有人当起了媒婆。
“秀才公啊,我娘家弟弟发小的嫂子,她亲大哥有一女,年芳十五,花容月貌,家里有一千亩地……”
程岩只能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举业未成,暂不说亲。”
出师未捷的郑大娘一叹,抬眼注意到了程岩身旁一张陌生的面孔,“这位是……”
程岩:“是我社学里的同窗。”
郑大娘笑容亲切,冲庄思宜道:“你也考秀才了吗?”
庄思宜微一点头。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