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和亲来齐, 李凤鸣与从前似乎越来越不同。以往因为身份之故, 她诸事受限, 天性里自带的那份顽皮活泼被压得死死的,在人前必须端着矜贵稳重的威严架势。久而久之,连她都时常忘记,自己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想到来了齐国以后, 还真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不再被许多责任与期待束缚的李凤鸣, 终于在年近二十时,一天天活得倒了回去,时不时冒出几分孩子气的任性、冲动、蛮不讲理。这才是她本性里真正的自己。在辛茴看来, 李凤鸣这样的改变不算坏事。所以便只在旁看着,半点劝阻拦截的意思都没有, 由得她追着萧明彻去瞎胡闹。其实李凤鸣看得很清楚, 萧明彻并非故意,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闷恼,递盒子给她的动作过分迅猛, 而她的“胸襟”又过于……伟岸起伏。姑娘家在这类事上自有天性本能。光天化日之下, 辛茴还在近旁围观,突然被萧明彻触碰到如此尴尬的部位, 李凤鸣实在很难不炸毛。这不是她初次与萧明彻交手。之前在行宫长枫苑书房, 萧明彻可谓干脆利落, 只一招就将她反制。所以, 对于双方实力的悬殊, 她心中有数的。冲动出手,不过是恼羞成怒的发泄而已,并没觉得自己真能将萧明彻怎么样。可奇怪的是,这次萧明彻非但没有还手反制的迹象,居然连闪避都没太认真。仿佛一个豁达宽厚的大人,在包容无知无畏的胡闹稚子。对李凤鸣而言,知道打不过对方是一回事,如此不被放在眼里,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别以为笑得那么好看我就舍不得打你,美男计没用的!”她的语气故作凶冷,萧明彻心中却莫名一甜。就这短短瞬间的闪神,他便被迎面挥来的拳风扫中左侧脸颊。按常理,以李凤鸣那点三脚猫的本事,就算萧明彻走神,也不至于真被她伤到。偏偏她手上戴着闻音今日送她的礼物。这礼物并不贵重,却新颖有趣。是个银累丝凤凰吐珠纹手镯,有可自行开合的机关环扣。环扣处挂了条秀气的双股绞丝小银链,银链另一端连着镶蔷薇英石的银指环。坏就坏在那蔷薇英石,它被精工细雕做成了栩栩如生的小云雀。小云雀的喙从戒面边缘探出点尖尖。李凤鸣这一拳挥过去,萧明彻闪避慢了半步,那小云雀的喙尖便在他左脸上斜斜划过。迅速就见了血。萧明彻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不是战场,这是在雍京城的淮王府。就算萧明彻不以为忤,可堂堂淮王殿下在自家府中被王妃揍到见血,这消息若传出去,李凤鸣是绝无好果子吃的。她曾在齐帝面前亲口承诺过:既来和亲,便随齐制。齐国女子地位可不比魏国。萧明彻再不受齐帝爱重,也是个堂堂亲王。不管李凤鸣今日是因为什么事动的手,也无论萧明彻自己是否计较,殴打夫君至见血的程度,这道伤口就是打了齐国皇室的脸。若真严格遵循齐国律法与民俗,李凤鸣是要被问罪的。场面凝固了片刻,辛茴率先回魂,立刻冲上去将李凤鸣挡在身后:“属下以下犯上,请淮王殿下降罪!”对于如此明目张胆的公然顶罪,萧明彻报以冷漠脸:“一边去。”是夜,李凤鸣站在床边,垂眸望着躺在自己床上的萧明彻,心情很是复杂。下午这家伙脸上见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闪身进了她这院,再没出去过。冷静下来的李凤鸣也明白,他这是在保护她,不想将事情闹大,否则她很难收场。但感动归感动,承情归承情,并不代表他可以霸占她的床吧?!“这架势,好像我不是划伤了你的脸,而是打断了你的手脚。”李凤鸣不太自在地嘟囔一句,试图和他打商量:“你能不能屈尊,自己上药?”萧明彻兀自闭目,平静淡声:“不能。谁伤的谁照顾。”她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活见鬼。“那我给你上了药,你就回北院,这总行了吧?”“不行。若半夜伤口疼,你得管。”李凤鸣咬牙,指腹探进小药瓶,沾了薄薄一层药膏。她边往萧明彻伤口涂,边忿忿道:“就出那么丁点儿的血,能有多疼?”“疼就是疼,和出多少血没关系。”萧明彻从容得理直气壮。这家伙今天实在太反常,李凤鸣甚至怀疑他在檀陀寺里撞邪了。还半夜伤口疼呢,就那么浅浅一道划痕而已,到半夜说不定都愈合了!但说到底还是她冲动伤人了。于是没再多言,沾了药膏的手指在他伤口上敷衍涂抹一遍,就准备收回。萧明彻却倏地睁眼,并握住了她的手腕。他那对桃花眼是当真漂亮,琥珀色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荧华流转。这么直直仰望过来,不需什么表情就很勾人。李凤鸣心中猛一怦然,竟觉有些口干舌燥。她慢慢错开眼神,硬着头皮佯装淡定:“药已经涂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涂药不都要吹的?”萧明彻一本正经,“在行宫帮我涂药那次,你就……”李凤鸣没好气地瞪眼打断他:“吹什么吹?!那次你不还说我蛇精转世吗?”吹你个圈圈又叉叉,起开。淮王府内还藏着太子的耳目,既萧明彻留宿小院,李凤鸣就不能去别的房睡,否则必会横生枝节。洗手,喝水,吹灯,上榻。躺在熟悉的床帐中,鼻端是罗衾夜夜香的绵缠馥郁,李凤鸣却浑身不自在。很显然萧明彻也没多自在,听呼吸声就知毫无睡意,还隐约有那么点心浮气躁的意思。这不是他俩第一回同床共枕,但这张床尺寸过于小巧,两人同睡是睡得下,却拉不开距离。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