玠堂堂皇城司三品指挥使,却能被陵王一句话绊住?
看来陵王现如今虽非储君,在宫中的地位,也如储君一般了。程昶听了罗伏的话,倒也没说什么,想起周才英适才提的要求,只道:“去周家。”
五更时分,原该黑灯瞎火的街巷此刻灯火通明。
周府的府门敞开着,周洪光正负着手,在门檐下来回徘徊。
周才英走近,犹豫须臾,唤了声:“父亲。”
周洪光步子一顿,瞧见周才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作势就要打,可又似乎是不忍心,手举在半空将落不落,半晌收回,重重一叹,斥道:“这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儿野去了!”
周才英不敢说实话,支吾着寻了个借口掩了过去,问:“父亲,咱们家这是……怎么了?”
“昨晚家里进了几个贼人。”
“贼人?”
周洪光“嗯”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闯到正院。幸亏皇城司的禁卫在附近追捕盗匪,否则你母亲的命险些没了。”
“母亲?”周才英一愣,急道,“母亲她眼下可还好?”
“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周洪光一叹,“那些贼人胆大妄为,虽没能伤着你母亲,家中却死了几个厮役。”
他看着周才英,见他一时失神,问:“五哥儿,你怎么了?”
周才英摇了摇头,神色黯下来:“没……没什么。”
周洪光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他是在心忧程昶回京一事,便劝道:“三公子以往纵然有些不成体统,但这一二年下来,已很成气候。你与他儿时虽有龃龉,这些年过去,或许早在他心中消淡了。他天亮到金陵,你身为鸿胪寺少卿,只管好好相迎,旁的不必多想。”
说着,一看天色,“还能歇半个时辰,快去睡。省得待会儿到了陛下跟前,没精打采的样子。”
周才英听着父亲慈爱关切的话语,想着自己今夜出逃,险些给家中遭来横祸,直要落下泪来。
半晌,他低垂着眼帘摇头,说:“不歇了,儿子还有些差事在身,先去府衙了。”
离开周府,绕到邻近一条街巷,在一间茶肆的方桌前站定。
程昶坐在桌前,看着周才英,凉声问:“看清了吗?”
看清了。
陵王……果然派了杀手对周府的人动手。
如果不是皇城司的禁卫先一步赶到,母亲恐怕已命丧那些贼人之手了。
周才英沉默半晌,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程昶吩咐一旁的罗伏:“把准备好的匕首和白绢给他。”
“是。”罗伏应道。
随即在周才英面前铺开白绢,拿茶壶镇好。
程昶扫了眼桌上的匕首,淡声道:“把柴屏是怎么让你诱我去皇城司的,当日在内外衙通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写成血书,待会儿亲自呈到御前。”
“血书?”
“怎么?你不愿?”
“不……没有。”周才英道。
他拾起桌上的匕首,匕刃的锋芒在这凉夜中寒亮如雪,随即在指腹狠狠一划。
鲜红的血珠子滚落而出,周才英忍着痛,一笔一划地在白绢上书写起来。
程昶默不作声地看他写了几行,站起身,步去街口风声劲处。
春夜很凉,站在街口,饶是寒风侵骨,程昶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一年前皇城司的大火仿佛落了一簇在他心底,他此前尚未见到柴屏的时候还好些,昨日在长珲山上一看到他,心头烈火腾然而起。
被人追杀至落崖、被人锁在火海的种种重新浮于眼前,历久弥新,终于酿成滔天恨意,在他心中翻涌不熄。
程昶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在那场大火前,他虽执着于为自己讨回公道,尚将一切看得寡淡的。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平复下来,然后平静下来。
凉风掀起他的白衣翻飞不止。
从身后望去,他的身影修长如玉,一如误入人间的天人,寥落而清寂。
可云浠知道,自从程昶在长珲山上见到柴屏起,就有一些不一样了。
她不知他那日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自火海里活下来的,但她知道眼下不当问。
她无声地走过去。
他正闭着眼,好看的眉心微微蹙着,修长的双指一遍又一遍地揉着眉骨,似乎想将那里凌厉的、浓郁的戾气化开。
云浠伸手覆上他的手,轻声唤:“三公子。”
手背触及一丝冰凉,程昶稍稍一怔。
可他并没有睁眼,任凭那丝冰凉顺着手背的肌理渗入骨脉,妄图让体内翻腾的灼血平息。
可这冰凉来得太慢了。
程昶觉得这样不够,远远不够。
他忽然反手握住云浠的手,把她的指尖送至唇边。
他的唇灼烫惊人,云浠愣了愣,却并没有把手收回。
指尖的凉意被抽吸入肺,成瘾一般让人贪恋,程昶克制了又克制,将要忍不住张唇轻咬。
身后忽然传来罗伏的声音:“殿下,周大人已把血书写好了。”
程昶陡然睁开眼,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