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风起云涌,夜色被焚灼的烈火、纠缠的兵戈搅得支离破碎。
前方云浠已然带兵与怀集将军的人马厮杀在一起,宿台上前拽住程昶,劝道:“殿下,我们快走吧……”
“放开!”程昶挣脱开他的手,拼命地往沙场的方向走去。
可惜前路已被烈火阻绝,视野亦被兵火残影侵袭,他甚至已看不清云浠究竟在哪里。
“阿汀、阿汀……”他只能不断地念着她的小字,然后急于从这一山火海里越过去。
他也不知道他过去能干什么,能帮上她什么,但他就是想陪在她身边,他觉得自己不能抛下她。
心上焦急如焚如炼,更远处,似还有更多的敌兵朝这里集结而来。
银甲如海潮涌向云浠的一刻,程昶忽觉得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
若早知如此,早知会牵连她,他就不这么执着了。
不执着于公道,不执着于复仇,不执着于让所有害他的人血债血偿。
哪怕深陷绝境,再度生死数回又怎么样呢?哪怕不能复生,沦落阴司鬼域又怎么样呢?
只要她可以好好活着。
阿汀不知道,他不仅仅在这个世界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他其实也是伶仃一人的。
他疾病缠身,一颗心要依靠机器才能规律跳动,每一日都活在生死边缘,无人愿意长久地陪在他身边。
在那个繁华,美好,又冷漠的时空,除了骨血至亲,所有的付出都精打细算,没有人会为谁舍命。
所以经历了两世啊,他才遇上这么一个她。
他不能失去她。
行军声愈来愈近,山的另一面响起集结的角声,下一刻,怀集的军中也有人吹响号角来呼应即将到来的兵马。
陵王在平南山中一共有七位将军,除了已经在场的宣武与怀集,无论谁在这个时候带兵到来,对云浠而言都是绝境。
宿台听到这角声,连忙上前拉住程昶:“殿下,快走吧!”
罗伏也道:“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明威将军为您已然搏了命,您若留下,她岂不枉死?”
“你们放开!”程昶喝道,听得“枉死”二字,他的眼底竟浮现出猩红的血丝,哑着声道,“她若死了,我就与她一起死。”
“轰隆”一声,眼前的观音阁经不住烈火焚烧,终于坍塌陷落。
这座殿阁本来是浸在一片火海里的,眼下坍塌,与地上梁木陷落在一处,落下的火与地上的火相互纠缠,居然有抗衡之意,彼此吞噬缠斗,一瞬间,火势竟退去不少。
程昶找准这个时机,跌跌撞撞地爬上残阁,往云浠那边奔去。
然而火势虽退,并未熄灭,火舌在缠斗之间慢慢融合在一起,转而烧得更烈。
程昶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他不知道周遭有多少人在劝自己拦自己,更不知道自己的衣袍与袖摆是否已被烈火燎着了,周身不是不疼的,他却似疯了一般,眼前只有乱兵之中那一片红色衣袂。
恍惚间,他像是听到惊雷的轰鸣声,山中风声呼啸盘桓,仿佛有苍龙之威,可下一刻,这些如天祇般的声响又被烈火的焚灼声兵戈的缠斗与碰撞取而代之,把他的神志拽回如炼狱一般的现实里。
但是程昶想,纵是此间炼狱,他也是要过去与她一起的。
真是可笑,他这么一个疏离的,冷漠的现代人,终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人不顾生死豁出性命。
可是她待他深情厚谊,他都知道。
此间真意饱受烈火乱兵提炼,化作应运天地,万物唯一,只有死生不弃,才能不负她的深情。
行军之声迫近,山端已然出现数列身着银甲的将士,云浠抬目看了一眼,单是手持弓箭的便有近万之众。
她不知道程昶没走,一心想为他多争取些时间,红缨枪往后一收,高喝一声:“换阵!”
带着残存的兵马,重新聚成方阵。
这样的方阵没什么讲究,大约就是以血躯为壁,阻绝去路。
反正他们陷在这样的乱兵里,早已活不成了。
怀集没想到他带着数万人,竟然与区区两千兵马厮杀了如此之久,见援军已到,立刻命前方营排成突袭之势,朝云浠这里扑杀过来。
云浠闭了闭眼,虽然不惧,也知道到此为止了。
但她身为主帅,若临阵退缩,岂不让将士们笑话?她不惊不乱,见敌将扑袭而来,当先一个提枪而上。
与此同时,山端的弓箭手一齐张弓,对准云浠的兵马。
近万弓箭手同时阔弦的声音犹如深海里低沉的苍龙之吟,伴着隐隐雷鸣之怒,恍若刮在人的骨髓心上,身上不知被烈火焚灼了几何,程昶陷在火海里,眼角几欲淌出血来,嘶声大喊:“阿汀——”
就在这一刻,变故发生了。
近万箭矢在离弦的一瞬忽然改变了方向,射向的竟是怀集部下的大军。
深海里的苍龙终于苏醒,离弦之音犹如巨龙呼啸,怀集大军没有防备,见箭矢落来,还没来得及散开已然中了箭,在前方扑杀的将士也被这一瞬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纷纷回头看去,一瞬间竟不知是进是退。
可是战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