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算是一小竹屋,记忆中是给另一人专门留的。等到后来,玄冰里的那位受了伤,灵玉长老的所有时间不是用来修炼养伤、就是出门给心上人找寻天材地宝,加之灵玉山常年没有来客,更顾不上打理这竹屋。
后来收的八个弟子,也都秉持着对原主的敬畏之心,不敢随意动这竹屋摆设,无论冬夏,都靠修炼给自己御寒取暖。
直到现在,常年冰雪不化的山峰上,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苏明绣目光扫过角落里布置的恒温阵法,又看盖在归眠身上、垫在身下的床单被褥都被用了上好的绸缎,最终,视线落在她袖口一块破破烂烂的补丁上,良久才挪开。
手中的药碗只剩余温,但盖着被子的小姑娘还未恢复意识,仍在沉睡中,高温将她的唇瓣烧得起了细细的皮,衬上她这张小脸,只叫人觉得可怜。
苏明绣将碗放在旁边,抬手聚来药液,以灵力催成褐色水雾,朝着归眠的面庞而去。
药雾贴上肌肤的时刻,就无声息地随着她灵力的引导,进入血脉中。
等一碗药半滴不剩,苏明绣用手背贴上对方的额头,感觉这温度下去了些,正想起身出去,谁知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好像已经恢复知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手脚乱蹬起来。
崭新的棉被滑落在地上,露出原本盖在她身上的那件灰墨法衣。
长袖广袍笼在小孩儿身上,能将她的身量遮得严严实实还有余,仅仅露出颗红着脸的脑袋,半透明的轻纱上,那些狂舞潦草的墨痕交错,像是以墨为锁链、将对方严严实实地圈起来。
苏明绣轻轻一眨眼,走上前去,俯身捡起被子,重新给她盖好压实。
只摊被面时不知指尖碰到哪儿,勾出一截乱糟糟的红线头,缠上她的手腕,随着她撤离的动作,牵出长长一截。
外面是冷冰冰的白,屋内的竹壁也早褪色,淡色长被、素白手腕,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绕着苏明绣手腕上的一线红,格外刺目。
黑色的眼瞳里映出这截交错缠来的红线,苏明绣顺着红线看去,只看见柔软的被面,她重又收回目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而后,她抬手掐了个决,让这团红线从被窝里飘出,在半空中自动团成一小团,悄无声息地落在归眠枕边。
-
天蒙蒙亮时。
归眠揉着眼睛从床铺上坐起来,起初还以为自己仍在山下,直到往院落外看去,见到屋外倒垂下来的冰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南境人间四月还落雪之处,唯有灵玉山。
她疑惑地看着身上盖的被子,没等分辨出这面料为何在不染居,又见到顺着被面滑下去的一件轻薄外袍。
这件她认识!
是师尊的!
归眠登时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抱着这衣衫下了地,朝着外面跑去,谁知还未出门,就差点撞上人,肩膀被扶住,来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去哪儿?”
她抬起头,见到是苏明绣,登时露出笑容,把怀里的衣裳双手递去:“师尊,您的衣裳落在我这儿了。”
苏明绣一手还端着药碗,见状另一手将法衣外袍收回,同时将药碗递去:
“趁热喝了。”
归眠“哦”了一声,问也不问这是什么,张口就灌,结果刚将药喝了两口,五官就跟着发皱,含糊地问道:
“这是……什么?”
“治病的药,”苏明绣单看原主的记忆就猜到小孩儿从小到大没人关心,生不生病自己也不知道,全靠体质硬抗,故而多解释了一句,“你先前刚上山便晕倒,是因为生病。”
小姑娘跟着念了两句“生病”,似懂非懂的样子,又捧起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难得瞧见她脸上有这样生动的表情,苏明绣扬了下眉头,问她:“苦吗?”
归眠点点头,她是知道苦的,因为曾经在剑宗的膳房被师兄们糊着喂过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是琼英师姐站出来阻止,告诉她什么味道可以吃、什么不行。
苦的,就不行。
想到这里,她悄悄抬眼去看苏明绣,面上难得泛出点欲言又止的纠结来。
苏明绣刚将那件法衣重新披上,不知是这屋子太暖,还是这衣裳在另一人的被窝里焐得太久,竟还停着丝丝缕缕的热度,而今贴在她的肌肤上,格外怪异。
正想抬手掐诀,忽瞥见归眠的脸色,于是出声问:“怎么?”
“师姐说,苦的不能吃;师尊又说,苦的是治病的药……”小孩儿几乎把纠结写在脸上,但没等苏明绣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得出结论:“是只有生病,才吃苦的,对吗?”
苏明绣掐诀召风的动作慢了一秒,半晌眉目舒展,状似无奈地回:“对吧。”
归眠学到了新的知识,这回再不皱眉,干脆利落地把这碗药给喝了下去。
看了会儿她的神情,苏明绣没再发现任何端倪,本想从袖中摸出百草堂弟子随这药一并送来的蜜饯,而今却打消了念头。
她转过身,又跨入门外的风雪中,只留下淡淡的一句:
“好好养病。”
灵玉山的风雪呼啸作响,卷起她衣袍袖角,原先叫苏明绣不耐的那一丝余温,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