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混在龙涎熏香里,直冲这武将敏锐的嗅觉,“朕明白了,你这是怕弄伤了朕,朕要去右相那儿告你一状,是吧?”
明月不知何时当中照,将这重兵把守的西侧偏殿映得格外亮堂。
也把雪色里的小皇帝面庞照得明媚不已,火红色的狐毛衬着她精致面庞,孙飞雁甚至能看清楚她眼中狡黠的笑意。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然后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痛。
不知道是刚才在雪地里跪得入了点寒气,还是因为想起刚进宫那个月,在小皇帝娇声娇气的抱怨里,跪在宫门前挨那一百鞭太久,引得旧伤有些发作。
孙飞雁很快垂下眼帘,不再看小皇帝一眼,平静地回答:“臣不敢。”
哼。
萧觅云心想这些武将就是性子直,连撒谎都这么假……不过苏明绣也是武将世家出身,若是她什么时候也这样好欺,那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又扬了扬下巴,“那就奖励你教导朕这孙家剑法,要学会珍惜啊孙将军,旁人可没你这殊荣。”
“……”
孙飞雁心知今天这闷亏她也是吃定了,故而不再挣扎,打算从扎马步开始讲,预备让小皇帝先知道练武的苦,但很快,在小皇帝质问她是不是故意折腾人的时候,孙大将军只能试着拆解招式。
“啊!”
萧觅云扭着脚的叫声响起时,孙飞雁木着一张脸在想自己明天又要领多少罚。
她本能比思考更快,蹲下去想要看看萧觅云到底伤到了哪里,结果被萧觅云抬脚踩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蹬到了雪中,看着军甲都脏了的人,萧觅云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骗你的!”
换做另一个人,萧觅云可能都不会这般恶作剧,但是这个孙飞雁当年可是第一次冲进皇城,朝着自己这前朝后裔提剑砍来的家伙——
她心满意足地完成今日份“招猫逗狗”成就,扬长而去,摆驾回乾元殿。
原地。
孙飞雁看着她留在自己肩膀衣衫上的半个靴印,垂眸沉默,在院落里持长剑而立,看不清神情-
哼着歌的小皇帝从屋外回到生了地龙的乾元殿,方才在外头玩耍时不觉得冷,现在乍然被热气熏着,才意识到自己指尖都是凉的,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左右没见到阿月的身影,下意识觉得不对。
但脚步已经跨进殿中,于烛光重重里,她瞥见床前拉长的身影,面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视线划过,撞进那汪深不见底的墨色里。
“……右、右相。”
萧觅云喉咙动了动,不知是在外头受了风寒还是怎的,出口的嗓音有些艰涩。
她满脑子都在想,苏明绣是何时进宫的?
况且天色这么晚,又是冬季,这女人为什么没在府中休养生息,大半夜来乾元殿一趟?
冷热骤然交替让萧觅云浑身皮肉都紧绷,至今仍未放松下来,她努力挤出欣喜的笑容,压下心头惊惶,轻轻出声问道:
“右相缘何夜半入宫?”
苏明绣原本倚在塌间闭目养神,听见她进来的动静才徐徐睁开眼睛,而今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到她那件过于明艳的狐皮大衣,又扫过她靴子上的湿痕,半晌才慢吞吞地应答:
“冬夜踏雪,皇帝好兴致。”
萧觅云只顾着捧笑,顺着她的话题开始胡扯这宫中冬梅盛开的景象。
早知她喜好牡丹的苏明绣眼中闪过嘲意,见她迟迟站在原地不动,轻声道:“过来。”
喉咙微动,萧觅云假装亲热地往她跟前凑,沾了外面风雪冷意的狐皮跟着落在塌上,垂下一条漂亮的红尾巴。
直到被苏明绣捉住脚腕,她才有些慌地退后,再怎么假装亲近,她骨子里还是怕这镇北王的,声音磕巴地说:
“这、这等小事,让下人做就好。”
“右相乃国之栋梁,怎可——”
“嘘……”苏明绣面上有很轻的笑意,捏着她脚腕的指尖不由自主加重力道,让萧觅云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
并无血色的指尖捏着那莹白的脚腕,让人觉得又冷又痛。
分明苏明绣才是最先进殿被这地龙暖意拢着的人,偏偏像是捂不化的冰雪,让萧觅云本能想挣扎,又不敢过分反抗,便浑身僵着,唯有眼睫毛簌簌颤抖,写着她的不安。
噼啪烛光里,女人握着她的脚腕,却朝着她缓缓凑近,鼻尖在距离她面颊很近的地方停下,声音似喟叹般落下,钻进她的耳朵里,仍有轻描淡写的笑意。
“小猫沾了太多外面的味道,回窝时可是会被丢掉的。”
萧觅云感觉自己脚腕都要被她捏断了,被养得受不住一点苦的小姑娘浑身轻颤着,从苏明绣摒弃尊卑、肆意点评的话语里,意识到两点:
第一,她做的事情八成可能大概也许……被发现了。
第二,这镇北王怕是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