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她娘画了图让工匠一点一点打磨出的湖面扇,名为《湖光山色》,爹娘总觉得她常年在海边,见不到陆地上的那些美景,所以费尽心思搜罗九洲各处风景名画,或是绣在家中屏风上,放在屋檐墙面上,而今,也刻在送她的生辰礼上。
“想起来了吗?”
一道熟稔的、带着恶意的笑声居高临下地响起。
岁意欢通体一颤,心中却生出无穷的恨意来,恨这幻境的创造者,怎会编造出如此险恶的梦境。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仿佛这样就能跑出幻境的笼罩范围,就能不去看这拙劣的修罗地狱。
路上,岁意欢被石子绊倒了,摔得满膝盖都是血,却逃不脱那声音,“你可记得,你少时体弱、却常常梦游,每次醒来都在不同的地方,要整个羌山派出动人手去找你。”
“那并非你梦游,是你嗜血的魔族血脉遵循本能,为你找补药。你看,你现在生的多好,总算能走出羌山派,看你爹娘总想要你看的风景了。”
“闭嘴!滚!”岁意欢拾起那沾满自己血迹的石头,胡乱朝着周围丢去,然后她就看到自己掌心沾着血的部位,也发出先前屋内阵法那般的光芒,像是有自己的意识。
她心知这是自己还没走出幻境的缘故,所以一路朝着前方奔跑,听见那声音在后面追着自己:“我就知晓你不肯接受现世,也罢,魔族已经蛰伏数万年,不差这一朝一夕,你若是又想以忘却逃避,便忘了吧。”
岁意欢闭耳塞听,一味往前跑,跑着跑着,她听见耳边的风声,身上那些沉重的镣铐,好像也被风给吹了下去,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轻快起来,一直到筋疲力尽之后,她就倒在路边睡着了。
-
再醒来时,岁意欢是被家仆们给叫醒的,“小姐,这百花宗规矩可不比咱们羌山派,今日是修真学会开课第一日,若是迟了,保不齐要挨些规矩的。”
“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床铺上坐起来,从柔软的、并非咸腥的风里,闻到一股特别芬芳的味道,恍惚意识到自己并非在羌山派,她只好问,“什么百花宗?”
“小姐不记得了?”家仆奇怪地看着她,“你可是奉了宗主的命令才来此处参加这修真学会的,昨日还同我说会好好表现呢。哎呀,时辰要到了,小姐可别忘了第一堂课的山头,迟到可就麻烦了。”
她被急匆匆地叫了起来,等到走出屋子,才见到自己屋旁有一汪小池子,里头风情万种地摇曳着粉白的花儿,她模糊想起来,这似乎是荷花。
理所当然地,岁意欢走出这菡萏居,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上课,等一路朝人打听下来,到了课堂,人也是呆的。
“我的课上,最讨厌有人迟到。”授课的长老面色冷酷地望着她,衣领的金边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岁意欢呆楞片刻,在所有不认识的修者在课上望来时,听见对方的审判,“去执法堂找人领罚,既然迟到,就不必再听这堂课了。”
迷路好久才找到这里的岁意欢:“……?”
她张了张唇,却被百花宗这缭乱的规矩所摄,人生地不熟,只好闭上嘴,闷声转过去,耷拉着肩膀,重新下了山,找人问执法堂的位置。
重新爬了山路,到了执法堂的门前,岁意欢被一道伫立在花丛边的身影吸引了,尤其是在对方转过身时,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的精致面容,让岁意欢一下子想到自己先前离开院落时在池子里娉婷摇曳的荷花。
但那么小的池子,用来装她,似乎是亵渎了。
她怔怔地看着,当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斜斜朝着她睨来时,眼眸弯弯,眼里潋滟的光,比周围的花丛还让她眼花。
等岁意欢反应过来,已经呆呆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美人走到近前,“道友缘何来此?”
与那双好像能吸魂夺魄的眼眸相对,岁意欢猛地回过神来,匆匆转开自己无礼的目光,小声说道:“我……上课迟到了,有人让我来执法堂领罚。”
明明没看对方,可岁意欢却后知后觉地在脑海中给这张过分惊艳的面孔,慢慢地点上一颗痣,就在眼尾——
或许是应百花宗的名字,只有这样让人眼花缭乱、百花芬芳、争奇斗艳的门派,才能养出这般让人挪不开眼的美人,连一颗痣,都生得完美,单看一眼,都让人难以自拔。
“是月见长老的课吧?你运气真不好,竟让她逮着了。”
落进耳朵里的声音带上一点笑。
岁意欢不知陆地上是如何形容这种美妙的,反正她觉得,从前只有海中鲛人族唱歌时,她才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所以她也被这声色所惑,“同我进来吧。”
等愣愣地跟着走进去,看见这美人取来一柄乌木长尺,而她乖巧地摊开手掌,挨了一下之后,才如同被海蜇所咬,迅速地抽回了掌心。
“啊!”
惊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对方怎么就朝自己动了手。
执法者也被她的反应惊到,片刻后,眼眸弯弯地笑了出来,“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领罚时反应这般真切的——”
岁意欢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大宗门或许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