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街热闹非凡,喧闹的声音完全可以清晰地传递到这里,但都只是背景音,除了这些背景音,湖面前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只有偶尔几只掠过的水鸟。
虞恬重新开心起来,她踢掉了高跟鞋,拉开了一罐啤酒的盖子,在湖面前的草坪上转了个圈,把礼服裙的裙摆完全旋转开来,像是夜色里开的一朵花。
她眉眼亮亮地看向言铭:“怎么样?这里不错吧?”
“恩。”
言铭难得没有反驳,他坐下来,拒绝了虞恬递来的啤酒:“我要开车。”
“可以叫代驾啊。”虞恬嘟囔了下,然后自顾自自己喝起来。
也许是夜色让人内心脆弱,也或许是酒精让人变得麻痹而容易被靠近,更多的或许是这样的气氛让人想倾诉。
虞恬沉默地喝掉了一罐啤酒,她望着自己受伤的手,还是忍不住难受起来:“这里其实是我手受伤出院以后发现的。”
她转过头看向言铭:“在这里就是尖叫也不会有人听到,因为不远处就是酒吧街,这条小巷已经快要拆迁了,住户都搬离了。”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刚受伤那时候,其实根本接受不了,我的心愿一直是成为成功的手术大牛,但当时一下子这个梦想破灭了,就算拿筷子吃饭,都变得很难。”
言铭抿了抿唇,像是不知道应该安慰什么:“你很坚强。”
“哪有。”虞恬笑起来,酒精让她变得大胆而直接,也不再懂得社交安全里要求的隐藏情绪,“那时候天天一个人跑来这里哭。”
“其实当时已经不是不能做复杂精细的外科手术而带来的痛苦了,而是害怕,害怕未来一辈子,手都不能恢复,会真正的变成一个残疾人。”
虞恬又新开了啤酒,喝了起来:“那时候真的是连吃饭都不能自由,伤口又恢复的不好,又痛又痒,哭的很惨。”
“最惨的是有一次左手不小心也摔伤了,哭的时候,下意识就习惯性想用右手抹眼泪的时候,才发现不行哎,因为还受伤着,眼泪也不能抹。两只手都不可以抹眼泪,然后只能任由眼泪鼻涕糊了一大把,然后就这样回家了。”
明明已经都过去了,甚至虞恬觉得自己已经能平静回忆了,但讲起这些,心里还是像被人掐住脖子捂住口鼻一样难受。
这里可是她的秘密基地,没有别人知道,也没有别人来过,就算在这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不论多丢脸,反正也只有自己知道。
因为坐在自己不远处的言铭实在太安静了,喝了酒以后思维又变得迟钝,以至于虞恬直接忘记了言铭的存在。
她想起伤心事,忍不住又哭了。
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后面虞恬直接情绪失控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陈鸣面前展现的冷静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虞恬并没有自己表现的对手受伤这么释然。
手的残疾带给她的不仅是生活里诸多不变和人生职业轨迹的改变,还带来了自卑和敏感。
她不管不顾哭了一会儿,刚想用手抹把脸,结果有一只手先一步伸向了她的脸,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了干燥的热意,指腹轻轻地拂过了她眼底下蓄积滚落的眼泪。
“你自己不能擦,不能叫别人帮你擦吗?”
言铭的声音很轻,像是被夜风一吹就散了,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很小心,视线只扫过虞恬的脸片刻,便移开了,声音有些不自然:“别哭了,也没那么惨,愿意帮你擦眼泪的人多的是。”
虞恬循着声音看过去,才终于反应过来言铭还在。
言铭却没看她,只盯着湖面:“而且现在手恢复的不错,日常生活已经不受太大影响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
“可我的手,变得这么丑,疤那么长那么大那么突兀……”
“手丑没事。”言铭清了清嗓子,“男人又不看手。”
虞恬的脑袋因为酒精变得有点晕乎乎的,她意识到言铭是想安慰自己,但下意识觉得言铭的安慰方式好像不太对……
果然,这男人又咳了咳,振聋发聩道:“男人看脸。”
“长得漂亮就行了。”
虞恬瞪大了眼睛:“……”
言铭像是被看的有些烦躁:“别盯着我了。”他转头看向虞恬,然后又飞快移开看向湖面,“我意思是你长得挺漂亮的,不用太在意别的。”
醉了的人喜欢胡搅蛮缠,虞恬也不例外,她愣了一下后,就撇起了嘴:“哄我的吧。你那么会撒谎。”
“……”言铭揉了揉眉心,不打算和醉鬼纠缠下去。
然而他不说话不接茬,虞恬立刻怒了:“你看吧!果然是敷衍我的!我一指出你撒谎,你连反驳都不反驳!”
“没撒谎,你漂亮。”言铭面对疑难大手术都没那么被逼到绝境过,只能根据虞恬的要求反驳,“没哄你,我哄你干什么?你是我老婆吗?”
虞恬这次看起来终于消停了,她保持安静不说话了,看起来表情也沉静了下来。
言铭松了口气,以为虞恬稍微酒醒了一点,她看起来像是情绪平静了下来。
酒吧街还是很热闹,但夜风已经变得带了一丝凉意,草地上已经带上了夜露。